GQ:喜歡你的男人之間,會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嗎?
劉:應該都是比較包容的類型。如果一個男人腦子里對女人有成見,覺得女人就應該這樣那樣,不太容易喜歡我。我愛自由,腦子里沒有太多的禁區(qū)觀念。我總在逆行,寫敏感時評教授不應該去做,關心政治女人不應該去做,當大學老師官二代很少有人去做,但我都做了。如果一個人腦子里有很多禁區(qū)和定式,和我可能就處不好。
GQ:包容這個詞聽上去并不是那么簡單。
劉:當然。一個事情出來,急于做判斷的人很多,好為人師、愛指手畫腳的人很多,真正有包容心的人很少。我欣賞那種“我先看看聽聽再發(fā)言”的態(tài)度,那些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的人,這樣的人確實不多。現(xiàn)在很多人,可能在網(wǎng)上待的時間太多了,戾氣太重,這種人我就不太喜歡,哪怕他跟我觀點一樣。一個人如果能夠從別人或者別人作品的一大堆缺點里看到優(yōu)點,我倒會更喜歡和欣賞,那是需要能力的,善意其實也是一種能力。
GQ:你遇到了嗎?
劉:有好些這樣的朋友。
GQ:做朋友做愛人是兩回事。
劉:我的感情經(jīng)歷里,一般來說,對方和我在包容這點上還是挺接近的。面對一件事情,盡量從不同的角度去看,不愿把話說得太滿太死,批評的時候盡量對事不對人。
GQ:你找男朋友,重要的是什么?
劉:我剛才講了,首先要有默契。面對一件事情,尤其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哪怕彼此不商量,兩個人的自然反應比較接近,這就是默契。相比之下,我不那么重視一個男人有沒有錢,是不是有房有車什么的,那些我可以自己掙,掙不到也不會怨別人。但如果一個女人覺得靠自己的努力很難得到這些,以有房有車的標準來選擇男人,我也能理解。
我喜歡有氣場和爆發(fā)力的人
男人都會好奇女性對自己身體的感受和她對性的態(tài)度,你對此是什么態(tài)度?比如有女人說過只要兩人相愛,一輩子不做愛都可以,或者說沒有性能力都可以,你覺得呢?
我以前其實也是這么想的。以前跟朋友交流,她問我,對我而言性在愛情中的比例是多少?我說是0。尤其年輕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不重要,當然后來我也沒覺得它多重要,但慢慢我覺得它對兩個人的關系來說,是一個解毒的東西,它讓兩個人的關系變得更柔軟,更神秘,更詩意。我現(xiàn)在的看法是,性不能使不好的愛情變好,但它會使好的愛情變得更好。
GQ:僅僅從身體反應上看,你覺得男人陽剛重要嗎?
劉:還是挺重要的。隨著年齡增長,到三十多歲之后,我反倒更接受人的動物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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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Q:就是去享受自己的身體,享受性本身的需要。
劉:性至少比二十多歲時更重要一些,雖然也沒有重要到成為決定性因素。我倒不覺得男人就應該陽剛,女人就應該陰柔,無論男人女人,我都喜歡有氣場和爆發(fā)力的人。這個跟性別意識也許關系不是那么大,說白了還是我對人性的一種認識,我就覺得一個人應該有好奇心,有求知欲,敏感、豐富、活潑。優(yōu)秀的人是一團活力,哪怕“頹廢”都是暗暗鉚著勁的頹廢,一個人充滿活力,在我看來他就具有強大的人性。
GQ:這種生命力是一種魅力?
劉:對。
GQ:但僅僅從動物性來看呢,是否希望男人至少在身體上比你強大?
劉:可能,但不絕對。某些高大帥的男人,跟他一談話,發(fā)現(xiàn)他空洞無物,能力、見識、品性都比較差,對我來說吸引力就會立刻消失,還不如一個個子矮小,但是講話做事非常有氣場有力量的人。
都是為國家大事才跟男朋友吵架
看《民主的細節(jié)》時,覺得你蠻理性的,像剝筍一樣對一個問題非常有耐心地說清楚,但《送你一顆子彈》的很多段落又顯現(xiàn)出你作為女性神經(jīng)質的一面。你的情愛氣質更接近哪一方面?是比較神經(jīng)質的還是比較理性的?
我可能是比較理性的。一般人跟我接觸時間稍長,都會意識到我是一個特別懂事的人,我以前的男朋友經(jīng)常都會對我有一種抱怨,說你怎么幾乎從來不耍賴不撒嬌。比如說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我坐在那兒看電視,如果他正好在飲水機旁邊,讓他拿杯水我都會說謝謝的。我特別怕傷害和麻煩別人,可能別人會覺得我有時候太理性了。
GQ:沒有無理取鬧過是吧?
劉:也吵架,但我發(fā)現(xiàn),以前我跟男朋友吵架,經(jīng)常都是為國家大事在吵,比如說石油漲價是怎么回事,是美國操縱的嗎,或者伊拉克戰(zhàn)爭是怎么回事。為生活小事幾乎吵不起來,因為我能吃小虧,比如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做家務我做70%你做30%沒關系,比如說花錢,如果你家里經(jīng)濟條件差一點兒,我們經(jīng)常給你家里寄錢也沒事。
GQ:所以精神生活是你們的情愛生活。那要成為你的男朋友挑戰(zhàn)真是還蠻高的,他要有廣闊的精神世界,飽學的知識。
劉:我也不知道,可能真正愛上一個人挺難的,但是生活中我和不同的人都能處得很好。
GQ:杜拉斯78歲接受采訪,記者問她,你現(xiàn)在這么大歲數(shù)了,一輩子活得那么豐富,你現(xiàn)在還在想什么?她說我每天都在期待新的愛情。你希望你到那時候也能這么回答嗎?
劉:當然了,哪怕你到老了還有敏感性和欲望,關鍵是還有信心,那當然好。但我覺得我活到78歲的時候,可能沒有那么明亮,會天天為自己沒有英年早逝而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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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注意力放在愛情之上,過于狹窄
GQ:你現(xiàn)在還愿意寫情感專欄嗎?
劉:現(xiàn)在讓我寫我也不一定寫得出來了,至少是暫時不愿意寫了。我總覺得一個人過了35歲,她每天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愛情上,挺悲劇的。
GQ:為什么這么想?
劉:我是覺得愛情這個話題就像口香糖,咀嚼久了會變乏味。愛情上一個人能遇到的問題,翻來覆去無非就是那幾個: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他喜歡我我不喜歡他,然后就是他有老婆,父母反對,得白血病了……反正愛情的很多煩惱,第一遍經(jīng)歷的時候可能會悲痛欲絕,第五遍的時候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了。如果第五遍的時候還悲痛欲絕,就有點矯情了。我有時間再寫小說的話,肯定還會寫到愛情這個主題,但是你讓我談論愛情,我覺得我能表達的已經(jīng)表達得差不多了。
GQ:你情感專欄里的觀點,作為女性寫出來都挺大膽和前衛(wèi),但真正的實踐中還是有困難,你認為呢?
劉:在中國這種相對保守和傳統(tǒng)的社會里,肯定是這樣。我覺得一個只關心愛情的人,其實是個單調的人,我不喜歡單調的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美好、值得你去關心的東西,比如說音樂、藝術甚至經(jīng)商,都可以讓你得到很多樂趣。但一個人如果把主要的精力消耗在你和另一個人的關系當中,說難聽點兒很可能是在逃避,對更開闊生活的逃避。過于沉溺于愛情的女孩,在某種意義上是在過一種不夠負責任的生活。沒有足夠的勇氣承擔自己,去展現(xiàn)可能的自己。
GQ:你怎么看待那些很獨立的女性?
劉:所謂獨立女性在很多時候是無奈的選擇,并不是說她就是選擇事業(yè)不要愛情,她是沒辦法。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個道理,在愛情里面是不成立的,你很可能付出太多時間和精力卻一無所得。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獨立不是一種刻意的選擇,很大程度上是情境為你做出了選擇。
GQ:你在《送你一顆子彈》中認為婚姻制度基本上會消亡,現(xiàn)在還這樣認為嗎?
劉:我仍然覺得婚姻制度可能會消亡,但是我覺得人對親密關系的需要永遠不會消亡。人跟人在一起,你不僅僅是欣賞對方,還希望對方能刺激出一個更好的你來,在一種更多元化的關系當中,你受到的刺激會更多,可能因此會變得更美好。當然這是個很遙遠的假想,離現(xiàn)在這個社會文化傳統(tǒng)太遙遠,不過我還是覺得在將來人們會以一種更自由的方式組合生活在一起。純粹從感情出發(fā),不從養(yǎng)兒育女、財產(chǎn)、安全感這些角度出發(fā)去建立關系,其中當然也包括一對一的組合,如果雙方愿意的話。這么說可能有的人會覺得太烏托邦了,我也覺得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