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蹦敲匆粋€17歲的未成年女孩呢？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風口的新訪客，王凱歆高一輟學，不到一年，已拿到逾千萬的 A 輪投資，擁有一家估值6000萬元的公司。

相對課堂，創(chuàng)業(yè)是一個更為殘酷的考場。當下中國，平均每分鐘有八家公司創(chuàng)立，雖然其中百分之九十會以失敗告終，但成功和暴富仍吸引著人們前赴后繼。目前來看，王凱歆是創(chuàng)業(yè)隊伍中的佼佼者，她甚至作為“雙創(chuàng)代表”得到了領導人的接見。

若只看凌空蹈虛的身姿，王凱歆如有神通。但如果這些財富和成績是大風刮來的，有多少人擔心過她摔下來的結局？在這個雞血和虛妄的年代，誰又能看到她背后的孤獨和危險？

大眾創(chuàng)業(yè)，萬眾創(chuàng)新。這句口號在2014年夏季達沃斯論壇上被提出來的時候，王凱歆16歲，剛剛升入西安航天中學的高中部。她讀書中不溜，一頂童花頭矮矮壓在扁塌塌的臉上，樣子也不起眼，做生意倒卓有成績。在 QQ 空間做代購，零食、休閑鞋、學生用品賣給同齡人，每月掙得過萬?？煲锌寄顷?，媽媽給她報了封閉式補習班，班上不許帶手機、上 QQ。媽媽好一陣哄她：“你放心去上學，你的生意我給你管著。每個月給你保底五千塊錢。”

媽媽跟著幾個姐妹開服裝店、小超市，要管王凱歆的生意，王凱歆還不放心，來回教了她兩遍。她去人家的淘寶網(wǎng)店扒圖，發(fā)布在自己的 QQ 空間，議價，下單。收貨地址從一個窗口拷貝到另一個窗口，只要抬價得當，白手就能賺錢。要有人問，還能夠便宜點嗎？就吃準了對方，不能便宜咯，最后兩雙了，果然人家就打錢。要有人問，在嗎？就別回，過個半天再丟句，干嘛？我很忙。反正這種人不會有多大意向。

去補習班幾天，王凱歆就逃回家來，只說不去了，跟坐牢一樣，忙著要手機去看 QQ。一看一大堆沒回復的信息，氣得她哭出來，在那里就不放心，就知道你會是這樣結果！多少生意讓你耽誤了！媽媽笑說：“你別管了。我給你五千塊錢！”她張口就說，再也不相信你了！

中考過了，王凱歆的網(wǎng)店生意做得更開。發(fā)展了加盟商，同樣的手法教給別人，加盟費從一百塊一路收到四百塊；又去街上派發(fā)零食，掃二維碼做推廣；又三天兩頭從網(wǎng)上買書來看，經(jīng)管、創(chuàng)業(yè)題材的暢銷書，商業(yè)人物傳記，小床上攤得到處都是?！拔⑿艩I銷”、“CRM”、“本地社群”，這些詞零零落落記在本子上，像她過去積累外語生詞一樣。新一套的商業(yè)語匯也像外語一樣，跟媽媽外婆、跟同學、跟誰都講不起來。

有天在快餐店吃飯，隔壁桌的女大學生說找不著工作，工資還不到兩千。王凱歆聽了就去高校里貼廣告，花七十塊的日薪招了兩個大學生。她跟媽媽說，你看，你還逼我要考什么狗屁大學。這兩個大學生真討厭，一個禮拜一雙鞋都沒賣出去，還白廢我教他們那么多遍，還不如我同學。王凱歆的媽媽離了婚，平時起早就去店里忙活，再回頭往家打電話，叫女兒起床上學，幾個店料理一圈下來，到大晚才回家，顧不上女兒。她想凱歆就是霸道一些，也好自已一個人不受欺負。

暑假里王凱歆一個人泡在星巴克，遇上生人搭訕。是個來西安出差的深圳商人，叫林勁峰，參股了幾家酒業(yè)公司，也有自己的投資公司，和巴菲特共進過午餐，又有人給他寫了本自傳性的書，叫《遠離風口：林勁峰的投資邏輯》。他說起王凱歆：“這個人來者不拒。你問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她說她在賣鞋，我就問她怎么賣。她說在 QQ 空間里賣，我就加了她 QQ?！?/p>

林勁峰后來向王凱歆介紹了公司負責新媒體的下屬，下屬又介紹了一個做自媒體的朋友，朋友又推薦了“羅輯思維”的西安微信群。最后，凱歆在這個群里看到了“西安泥巴創(chuàng)客空間”的活動信息。比起北上廣深，西安這座內陸城市的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者不多，創(chuàng)業(yè)的熱氣也薄。“泥巴創(chuàng)客空間”是西安僅有的兩家創(chuàng)業(yè)社群之一，2014年7月才成立。王凱歆交了兩百塊錢，成為社群第一批的三十名會員之一。群里分享創(chuàng)業(yè)相關的新聞和分析文章，王凱歆看不懂，就去百度上做功課、去關注微信公眾號。“我想跟他們混在一起嘛，至少我要聽得懂他們聊什么。”

2014年12月23日，王凱歆第一次去“泥巴創(chuàng)客空間”的線下活動，參加研討預言學暢銷書《失控》。“像我這種人絕對不會把這么厚的書去讀完，我就直接看了大綱，把一些重點內容看完。”她是個實用主義者，“我能快速發(fā)現(xiàn)機會，然后快速學習，去拿到這個機會。我是有目的性的，中間過程跳過，只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就可以了。我喜歡走捷徑，只要最終結果達到了，過程不重要?！彼谘杏憰习l(fā)言，夾在平均年齡三十多歲的一堆人里?！澳喟汀眲?chuàng)始人陳政說她：“想法挺有深度”。

學校越來越待不住。王凱歆和同學聊天，覺得他們“蠢蠢的”、“思維單一”。放了學她就忙去做生意，做到夜里兩三點，白天就犯瞌睡，老遲到。老師當著全班的面說她，“看看，又遲到了，天天遲到?！?/p>

王凱歆被罰站在教室后邊，心里的自己卻立在“一個更高的格局上”。學校教的不過是十多年前的知識，她修習的是更先進的方法論和思維模式。她想象自己的商業(yè)帝國拔地而起，她會身在一座最高的玻璃塔尖，再不是這間笨實的教室。周末一有空，她就搭上出租車奔去創(chuàng)客空間在科技路的“基地”，少見地準時。

2015年1月23日，泥巴創(chuàng)客空間承辦了“Startup Weekend（創(chuàng)業(yè)周末）”活動。100名參與者要在54小時里，扮演策劃、設計、產(chǎn)品經(jīng)理、銷售等角色，組成臨時團隊，討論出一套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商業(yè)計劃來演示給評委。王凱歆在里面年紀最小，演的卻是“CEO”的角色，另有六個人愿意和她組隊。她提出“拇指購物”的設想，做一款“90后輕社交購物平臺”，拿到了活動的第四名。第四名沒有獎品，倒撞上另一個機會。團隊里有個大學生開玩笑說，有了這產(chǎn)品，可以去融資了，交出一個叫朱波的微信聯(lián)系人。這是深圳的天使基金公司創(chuàng)新谷的創(chuàng)始人。

湊巧朱波當周要來西安參加項目會，王凱歆和他聯(lián)系，加插進了項目會做路演。她演說得吞吞吐吐，好壞把邏輯講清楚了：青少年有消費能力，買東西的口味成人又不懂，她可以來做一家專門迎合青少年的電商平臺。朱波會后留她下來詳談。他挖掘過“超級課程表”、“禮物說”、“兼職貓”幾個創(chuàng)業(yè)項目，創(chuàng)始人都是90后———當時“90后”的標簽還很惹眼，“超級課程表”的創(chuàng)始人余佳文就是這樣在媒體上熱鬧過一陣。

朱波跟王凱歆說，要創(chuàng)業(yè)就得去深圳。王凱歆回去就跟媽媽商量，媽媽只覺得是碰上了傳銷組織，她被女兒領著去見朱波，那朱老師一看卻是很有文化素質的人。但媽媽一心望女兒上大學，“那種可以分配工作的、學歷高一些的重點大學”。媽媽自己只上過衛(wèi)校，王凱歆要去深圳，自然是要休學不讀了。母女為這事情起了爭執(zhí)，媽媽怕女兒跑了，收了她的身份證。王凱歆借說辦網(wǎng)店手續(xù)要用，又騙回來。一天媽媽回家不見女兒，只有一紙信，向她約定一串安全暗號——凱歆1、凱歆2，一直到凱歆7。王凱歆說每天發(fā)條短信來報平安，過七天就從深圳回家。

2015年的春節(jié)，王凱歆帶著創(chuàng)新谷的投資協(xié)議回到西安。協(xié)議上說明向她提供230萬天使資金成立公司，占公司33%的股份。朱波叫她也不急著簽字，先回家過年，想明白了再來深圳?！拔也还膭罡咧猩鷦?chuàng)業(yè)，完全不鼓勵。但是如果一個高中生，包括00后，她愿意要去成功，那我就支持她?！俏覀兿Ｍ辽?6歲。16歲之前你不能擁有股份，那就很復雜?！?/p>

媽媽看不懂協(xié)議，心里直想，真萬一是個好事情，她倒把孩子耽誤了。她做了家長似乎該做的囑咐：“不管任何合同，一字一句地看，每一個逗號都要看清楚。跟別人簽字的時候也要注意，不能兩張紙壓到一塊簽，一簽會印到下面去?！?/p>

過完年王凱歆帶著自己幾萬塊的積蓄去了深圳。離開母親倒不難過，小學三年級起她就周轉在幾戶做托管生意的人家里，也沒很要好的同學。她是個“沒什么牽掛，沒什么羈絆”的人。

媽媽在家一想起女兒本來該要高三，還是千頭萬緒，好像該替女兒聯(lián)系起老師同學，好像該理出課本來。女兒幾次講明了不回來，她還是存著念想?！八f你要是怎么怎么，你就把我前途耽誤了，我就毀了。我說怎么毀了，考大學出來有一份好工作啊，有穩(wěn)定的收入是不是才能幸福生活。她說幾千塊錢能夠幸福生活嗎。我說，你上了大學之后要做生意，我哪怕給你錢，我?guī)兔ε芡榷夹小Ｒ恢币即髮W，只差一年半就高考，相當于我這么多年所有的心血，蓋的這個房子馬上完工了，只差一點點。她跑了，我感覺我整個都垮了，這個房子沒了。我說開心，你跑了我這個房子就塌了?！?/p>

王凱歆的媽媽稱呼女兒，有時候是“開心”這個小名，女兒去了深圳以后不自覺地是“人家”。

過完年，王凱歆來到深圳開始創(chuàng)業(yè)。同時，“大眾創(chuàng)業(yè)，萬眾創(chuàng)新”寫進了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接下來的三個月里，王凱歆像讀預科一樣，常常從南山跑去福田的24小時書城看書?！皝砩钲谑桥哪X袋決定的事情，真要在孵化器開一個公司，對我而言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zhàn)。我以為是玩玩的事情，沒想到來真的了。”她有點忐忑。她告訴自己，可別又回到西安那個舊世界里去了。

6月3日，創(chuàng)新谷的資金到賬，王凱歆跑了工商財務的種種手續(xù)，注冊成立深圳大爆炸科技有限公司。她人未成年，創(chuàng)新谷 CEO 肖旭替她代持法人資格。

廖智偉成了公司的第一個員工和合伙人。他24歲，剛剛大學畢業(yè)，學軌道交通專業(yè)。他參加過創(chuàng)業(yè)比賽，也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實習過，想改行做產(chǎn)品經(jīng)理，設計手機應用，以后自己創(chuàng)業(yè)。他兩歲的時候，家里應著改革開放的政策號召來到深圳特區(qū)。他在這里長大，但覺得自己稱不上深圳人?！罢娴纳钲诘耐瑢W，‘這棟樓是我爺爺?shù)摹?，‘那棟樓是我奶奶的’，現(xiàn)在一手房成交價九萬。所以我從來不說我是深圳本地的，只是說我從小在深圳長大?！钡@城市是個巨大的幸運開獎盤，一輪一輪還在不停轉下去。“以前我家外面是海，伸筷子可以到海里夾螃蟹?，F(xiàn)在都填上了，隔幾年就會造出新的東西”。

王凱歆在咖啡館面試了廖智偉。見面前她在網(wǎng)上搜面試題，“如何考產(chǎn)品經(jīng)理”——那些問題根本不經(jīng)聊，一拋全拋完了，就冷了場。廖智偉想聽老板談談對95后市場的理解，“當時她連‘市場’的概念都沒有。她會說她的心理，她同學的心理。她會說‘我是一個很會賺錢的人’。她說她爸媽都是做生意的，她從小就跟著去董事會?！?/p>

再往后王凱歆招員工，創(chuàng)新谷就把公司在招聘網(wǎng)站上的賬戶借給她用，這完全是殊遇。廖智偉和幾個同事心里熱起來，私底下都說創(chuàng)新谷每年集中資源只押在一個團隊上，以前是余佳文，現(xiàn)在輪到凱歆了。

王凱歆招人講“相由心生”。負責人事的王康威記得，有應聘者在外面干等了兩三個鐘頭，凱歆去覷了覷，徑直跟王康威說，太丑了，95后的公司怎么能招顏值這么低的人。王康威勸她好歹出去說幾句。凱歆反問，我是 CEO 你是 CEO？應聘者在外面聽見，起身就走。王康威一包火：“長得太丑了不面，太矮了不面，長得太黑不面，有痘痘的不面，年紀太大的也不面。你要我怎么給你招這個人?！眲?chuàng)新谷在招聘網(wǎng)站上得到的面試者評分跌到了三星，選用得最頻的標簽是“面試官是火星來的吧”。

公司聚集來有二十多個員工了，幾乎都是90后，大家還是同學一樣玩在一起。公司的微信群里大家發(fā)連串的表情圖，氣氛快活。

7月間，公司忽然來了個80后，模樣精干，說話漂亮。王凱歆得意，宣布這是公司的首席技術官，叫齊自盛，美國留學回來的，在華爾街工作過。凱歆看到履歷，一通電話把人從北京挖過來了。沒幾天，技術部挑大梁的吳藝光發(fā)現(xiàn)，他也不懂技術，坐在工位上裝模作樣，光是按鍵盤，上下左右，上下左右。

不到一個月，吳藝光和廖智偉忍不住了，和技術部全體員工一起把王凱歆叫到公司，彈劾齊自盛。當場又抖出件事來——有天王凱歆不在，來了個面試者，帶著一個演示的小程序，說是做了四個月，齊自盛囑咐他，等下 CEO 來，就說只做了一個月。王凱歆問齊自盛為什么騙人，齊自盛解釋：他要說四個月，你會覺得他很不行。凱歆宣布齊自盛降級，去做網(wǎng)頁開發(fā)。齊自盛不干。其他人齊聲要他走人。齊自盛堆笑也按捺不下場面，看著王凱歆，王凱歆直板板說，那你走罷。齊自盛不多說了，翻然就收拾起東西。吳藝光看看他，又覺得這人也并不怎么壞，讓大家一起幫他拿東西，送他下樓去。

齊自盛離職沒多久，公司被黑客攻擊了。手機應用還沒發(fā)布，成天就有手機號碼填進來注冊，服務商一條條扣短信費，號碼卻全是假的。接管技術部的吳藝光查出攻擊者的IP地址在珠海，想起齊自盛去了珠海。王凱歆打電話去問他，那頭承認了。原來他走時沒領到工資。王凱歆當天打了錢，齊自盛還了賬號。之后程序再出錯漏，大家就開玩笑：“這 bug，我看肯定是那個狗人弄的。”“那個狗人還是挺奸的。”

9月，終于完成了安卓版的上線，蘋果的應用商店偏趕上 iOS 系統(tǒng)升級，要遲一個月。星期天的凌晨兩點，凱歆在微信群里點名催促 iOS 的技術人員。技術人員解釋：“APP 都在更新，都在等著排隊，我們的 APP 也在排隊。這個東西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們也得按照蘋果公司的規(guī)定來?！彼麄冇终伊司W(wǎng)上的說明信息發(fā)在群里給王凱歆看。王凱歆只說：“我不管。我就要上線?！庇贮c名人事：“讓開發(fā)星期天加班搞定這件事?！?/p>

第一個技術人員回了話：“能力不足，周一離職。”跟著另外兩個人也回了一樣的話。事情眼看不能收場。王凱歆私下交代王康威，把這幾個開除，重新招，大不了花四五萬都不要他們。王康威勸她：“都開發(fā)三個月了，現(xiàn)在立馬讓誰接手誰都做不來。他們三個要在里面弄一點漏洞，你整個 APP 就垮掉了?！蓖鮿P歆發(fā)了狠，說大不了我就不發(fā) APP，我不上線了。王康威忙說：“你是不是瘋了？”又哄著王凱歆，說他去跟技術部道歉，說微信都是他拿凱歆手機發(fā)的。王凱歆周一沒在公司露面，尷里尷尬地讓事情過去了。

從前“拇指購物”的名字已經(jīng)改叫了“神奇百貨”。那是《機器貓》里的道具，百貨大樓形狀的小方盒，錢投進去，迸出小人國尺寸的商品。孩子們罩上奇幻的眼鏡，把這些小商品看作正常大小來過家家用。

神奇百貨的團隊在淘寶和阿里巴巴上搜尋迎合青少年的商品和店鋪，對商品圖片重新加工，擦除店家的水印，添配文案，發(fā)布在他們自己的平臺上。顧客在他們這里下單后，他們再根據(jù)訂單一件件去這淘寶和阿里巴巴上買，還得跟店家講明，包裹里不要放那些顯示店家信息的收據(jù)、優(yōu)惠券。有些店家發(fā)現(xiàn)自家的圖片被神奇百貨盜用，打電話過來追究。在“知乎”上有個提問：神奇百貨的發(fā)展前景如何？有人回答：“抄襲好意思嗎？”附上了他們盜圖的截屏證明。

神奇百貨的核心業(yè)務還是像王凱歆從前在 QQ 空間上做的代購生意。代購能掙錢，但神奇百貨為了吸引用戶，原價轉銷還補貼郵費，賠本賺吆喝。王凱歆坐在 CEO 的位子上，過去一個人干的買賣動作，拆解到各個團隊上去，她指揮起來，好像自己的手腳忽然都不順心了。選品的工作分給編輯部，他們把網(wǎng)上搜到的商品記錄到表格上，給她過目。選得好不好全看她的喜好，沒有規(guī)范，編輯部免不了挨罵?！俺蟪蛇@樣你們也選，有沒有腦子？——這用想嗎，啊這么丑？”罵多了，四個選品的同事聯(lián)名辭職。王凱歆哭了一場，第二天說，昨天還是小伙伴，今天就是陌生人了。他們跟我沒關系了。

王凱歆的指示對同事來說，仍舊沒有太多辯論的余地。她據(jù)著自己的年齡來說話：“我是95后，我最懂95后?！遍_發(fā)手機應用的時候，王凱歆一定要添一個倒計時功能，購物車里的貨品二十分鐘里不結算，就會自動清空。王凱歆說：“95后就喜歡給人打一拳的感覺”。其他人勸她不要冒險，她不聽。應用上線以后，用戶留言抱怨“購物車倒計時是個什么鬼！”王凱歆讓技術部把倒計時的功能去掉，又讓編輯去刪去平臺上所有的差評留言，否則讓她看到就要受罰。

廖智偉在王凱歆這里挨罵最多，忍吞久了，大家調侃他是“縮頭烏龜”。2015年的國慶前夕，廖智偉也忍不住辭職去了，王凱歆又哭了一場。

到了年末，天使輪的錢差不多花光了，公賬發(fā)不出下個月的員工工資。王凱歆一個月里四處找A輪資金，趕上資本寒冬，談了三十幾家投資機構都沒成，反過來被投資人教了一堆做人的道理。王凱歆覺得他們沒資格批評她，“他們無非就是看看風口，賭賭賽道。他們都沒有做過創(chuàng)業(yè)，只是懂一些概念，紙上談兵，屁都不懂。我商業(yè)模式有問題，那行，你怎么不去做？”

新來的公關總監(jiān)張嫣出主意，讓王凱歆去上北京衛(wèi)視的創(chuàng)業(yè)真人秀《我是獨角獸》，經(jīng)緯中國、真格基金和另三家投資機構的合伙人都在上面。王凱歆依主意報了名，排練了兩天，套上及腰的金色假發(fā)，頭邊斜卡一頂黑白花帽，一副二次元的打扮開手闊腳登了場。

“大家好，我是凱歆，今年17歲。今天我?guī)淼捻椖渴恰衿姘儇?，一款針?5后的電商平臺。——在場的投資人，投我的話！我會幫你們在未來，三到五年！賺夠他們的錢！95后的錢！”

對面排坐的五個投資人張眼抬眉，這孩子太小了。真格基金的 CEO 方愛之說，王凱歆跟他們甩出“23333”、“前方高能”這一串詞，她都聽不懂，她想自己是不懂95后。

“神奇百貨自上線兩個月以來，每天訂單上千單！”

“每天？上千單？”

“對！”

投資人左右相看。

“以后我女兒可能在10歲就讓她弄一家公司?！薄澳俏覂鹤拥?歲我要讓他獨立。”都笑起來。

“1500萬，出讓25%的股份。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王凱歆笑說。畫面敲出兩塊金磚似的方頭大字，“成交”。一匹插翅天馬凌空飛出，光彩閃耀過場，A輪就這么談成了。

走出電視臺，王凱歆找了家涮肉館吃飯，又是高興又是疲乏。肉片在滾滾的水泡里縮了樣。公司上下都清楚，一天訂單超過一千筆的業(yè)績，他們只在“雙十一”里沖到過；說有一百多家供貨商，實際上連十家都不到。

2016年1月28日，大爆炸科技宣布獲得經(jīng)緯領投，真格、創(chuàng)新谷跟投的 A 輪投資。王凱歆告訴我，真實投資額一千多萬，公司實際估值6000萬。

年后，神奇百貨員工擴張到50人，從創(chuàng)新谷的孵化器搬出，擁有了三百平米的獨立辦公場地，一個月后又換去了個一千平的新辦公室，團隊規(guī)模擴張到80人。當初為融資獻策的張嫣升任副總裁，薪水躍為全公司最高，公關部從光桿司令增加到了七個人。

方愛之在節(jié)目前沒看過任何對95后消費市場的評估分析，也沒聽說過王凱歆和神奇百貨。但她相信這個創(chuàng)業(yè)者的年齡很容易吸引媒體，也更理解95后的消費群體。年齡就是她手里的那張百萬英鎊，她總跟投資人說：“小孩的需求，大人搞不懂?！?/p>

朱波深以為然?！罢l把控住了新生代，誰就有未來?！敝觳们嗌倌晗矚g的 QQ 當例子，“只要抓住這些年輕的，他們長大的時候，習慣都在這里延續(xù)。我們這些曾經(jīng)看不起 QQ 的人，都沒有辦法，都要被拉進去用 QQ。所以現(xiàn)在新生代的很多東西，投資人都特別關注?！?/p>

但朱波也提醒凱歆，她不會永遠十七歲，經(jīng)營公司要有個長遠可用的機制來監(jiān)測這個年齡層的興趣潮流。王凱歆告訴他，公司組織 QQ 群，拉了全國各地學生入群，商品都是學生推薦給公司的?；仡^又交代選品的同事統(tǒng)一說辭，投資人那里不要亂說話。

“我挺佩服她的，”方愛之評價王凱歆，“關鍵是人。這個人值不值得投，我愿不愿賭這個人?！狈綈壑鶜q半獨自坐飛機到美國，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獨立，但也“沒有像凱歆這種勇氣，能自己創(chuàng)立公司?！?7歲的時候，她還在美國求學。

方愛之沒有去過王凱歆的公司，3月底在網(wǎng)上問起王凱歆數(shù)據(jù)，往凱歆告訴她成交額相較四個月前，已經(jīng)翻了十倍，每個月達到幾百萬。方愛之覺得這個數(shù)字并不突出，但可以接受，神奇百貨還處于發(fā)展早期，她愿意付出耐心來等待它自然成長。

方愛之說，她只有一條紅線，“不能騙人”。

但神奇百貨技術部的一名工作人員描述他們平臺的成交額：“1000單是周六、周天這種特殊日子，平均下來一天是不可能達到1000單的，有的時候最低出現(xiàn)過200單。平均下來，一周每天400單到500單左右，好的周可能會突破到700單，就好比 CEO 出去做一次演講，或者是什么活動，注冊用戶和下單量會有個暴增?？蛦蝺r約是20塊?！备鶕?jù)這些描述計算，月成交額難以達到百萬元的量級，離王凱歆報告給投資人的“幾百萬”月成額相差甚遠。另外，神奇百貨一直向外界聲稱有60萬注冊用戶，但截至3月底，實際注冊用戶不到30萬。

員工對王凱歆扯謊賴賬已經(jīng)見慣了。手機應用開發(fā)收尾的時候，王凱歆強制技術部七個人加了近三個星期的班，夜夜忙到十點回去。王凱歆只說忙過這陣給每人獎勵五百塊錢。應用順利上線后，有人記起獎金的事，但王凱歆不認這三千五百塊錢了。有人把她的承諾截圖發(fā)在群里，想她賴起來，至少朱波會看見。正等個說法，王凱歆翻手就解散了這個群，聊天記錄全不見了。朱波那頭只知道凱歆來說要把他踢出群，她以后自行管理，樂得想是“小孩子長大了”，是時候行權了。

王凱歆又承諾公司會無限量供應零食，過年會帶全體同事去日本旅游。后來又說，零食是無限啊，你們自己掏錢買啊。到了春節(jié)，她單獨和林勁峰去了日本。

今年8月，凱歆就要滿十八歲，我問她怎么慶祝成年，她說，“成年的時候我們就會到 B 輪”。如果這個禮物實現(xiàn)，按照慣例，她作為創(chuàng)始人會拋掉一部分股份，實現(xiàn)小小的財務自由。創(chuàng)投圈的行話說：天使看團隊，A 輪看模式，B 輪看數(shù)據(jù)。方愛之估計：“B 輪可能需要一個月幾千萬的成交額?！蹦壳吧衿姘儇浽诠┴浬毯臀锪麈溕系谋∪趸A，很大地限制了數(shù)據(jù)增長。

因為大量商品沒有得到上游店家的授權，神奇百貨頻繁收到投訴。A 輪融資后，尋找供貨商成為神奇百貨的工作重點。他們希望和淘寶店家合作，讓對方給出更低的出貨價，并且不再通過淘寶這樣的第三方平臺交易，但幾乎沒有店家愿意壓低貨價在一個遠小于阿里的銷貨渠道上。兩三個月下來，進展緩慢。王凱歆承認，神奇百貨在和傳統(tǒng)供貨商的談判上，缺乏議價能力。

2016年春節(jié)，沒有自建物流的問題又爆發(fā)出來，許多訂單拖了兩周都沒法完成，復查淘寶上的物流信息答復顧客，或是取消訂單、申請退款都得靠人力，訂單越積越多，用戶差評如潮，糟糕的物流體驗又進一步影響了回頭客。

王康威和吳藝光覺得神奇百貨并沒有那么神奇，“它沒有技術含量，沒有難點，只要有錢投進來立馬有一個新的神奇百貨出來。因為他的貨源，它的渠道都是淘寶、天貓、阿里巴巴上來的?！?/p>

4月9日，王凱歆再次接受采訪時坦承，神奇百貨沒有太深的商業(yè)邏輯，按照現(xiàn)在電商的模式做下去，就算越做越大，也難逃死局，因為所有的垂直電商都敵不過淘寶京東這樣的大電商。

“之前我們說自己是95后電商，但是沒有任何電商是以人群把它做大的，”王凱歆說，一家電商以“95后”、“二次元”這樣的標簽來劃分消費人群是個偽命題，公司正在謀求戰(zhàn)略調整。她來了一個新計劃：“電商只應該是我們一個切入口，可以讓我們獲取新生代用戶的數(shù)據(jù)和消費習慣、心理和動向。戰(zhàn)略升級后，我們未來會成為新生代的平臺?！?/p>

王凱歆現(xiàn)在有三個助理，一個負責她的日程安排，兩個輪班照料她的日常生活。一個趨勢是，公司估值越大，這個未成年 CEO 的生活就越難自理。

天使輪的資金到賬后，助理幫她在深圳地段最貴的澳城花園租了房子，但她一天都沒住就搬去了酒店包房。她不會收拾屋子，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服——過去的住處有臺智能洗衣機，但她嫌把衣服扔進去再撈出來晾曬太麻煩。酒店省去了這些煩惱，每天下班，房間就像被田螺姑娘收拾過一樣煥然一新，洗衣服也只需要動動筆填個單子。后來她連填洗衣單的耐心也沒了，就把這事交給助理了。

93年生的林青是凱歆的第一個助理。她的工作常常從王凱歆起床前開始。早上十點，林青叫了優(yōu)步早早到希爾頓酒店接老板上班。凱歆什么時候下樓是不一定的事情，偶爾準點，但等上兩、三個小時也常有。一個司機等不及走了，林青就要再叫一輛，保證凱歆下樓時可以直接上車，有時候需要連換三臺車。王凱歆不喜歡電話催促，一般也不要人進房間看她。她有時跟林青說太忙，用腦過度，所以嗜睡。有時說，我這是故意的，我在看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有天她們坐動車去廣州參加活動，才落座，王凱歆要吃東西。她們的頭等車廂在首節(jié)，餐車廂在末節(jié)，過道上滿是陸續(xù)上車來的乘客，林青勸老板等一等，發(fā)車了餐車廂的人會送東西出來賣的。王凱歆說，永遠只有別人等我，我不等別人。林青說，過道全是上車和放行李的人，怎么過去嘛。王凱歆不管，說這是你助理的工作內容，你就得給我去買，現(xiàn)在！

“我當時轉身就走，本來想直接下車。”林青給媽媽打電話說好難過，媽媽安慰她，工作要有責任心，就算真的離職也要從廣州回來再說，不能把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扔在車上不管。林青一路上挨撞著乘客行李，一面掉著眼淚，好容易挨到餐車廂，乘務員好聲說，你回去座位上等吧，馬上把車推過來。

車到廣州，林青領著王凱歆去打車。王凱歆不到落客區(qū)，半路上看見空車就想上去，沒有車肯?！獢z像頭拍到了就是五百塊的罰單。林青說去排隊，王凱歆立刻嚷了，憑什么！那幫普通人排隊，憑什么要我排！憑什么要我跟他們做一樣的事！

又有天王凱歆要林青陪著在希爾頓的燒烤餐廳吃飯，王凱歆點了680元三道式的牛排套餐，含帶一份甜點，又另選了一份甜點。她跟林青說，想點什么點什么，自己出錢。

“我當時也想爭骨氣自己點一個，但我又不舍得，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我的錢不是?！绷智嗫纯床藛?，要了杯礦泉水，二十塊。王凱歆吃完頭盤飽了。牛排端上來，王凱歆問林青要不要吃。林青木著臉說：“好吧，那我吃一點。”兩樽玻璃杯裝的甜點送上來，王凱歆拿支調羹各挑了一口嘗了，調羹插回玻璃杯，順手攪得稀爛。

林青不愿意再做助理，管人事的王康威接替了她。他替王凱歆整理衣柜，把衣服褲子一套搭配好掛在一個衣架上，保證拿下來就可以穿。他記得住王凱歆吃麻辣燙的口味，替她訂外賣，有時還要幫她買婦科藥和衛(wèi)生巾。衛(wèi)生巾把馬桶堵了，王康威幫忙掏了出來。但沒多久，他因為拿財務報表時沒有放好，受了王凱歆的責罵，他氣得撕掉報表辭職了。

第三任助理孫昊天是個溫溫吞吞的人，有一回凱歆要找他時，人去了廁所，十多分鐘以后回來，看見凱歆在微信群里發(fā)通告，員工離開辦公室超過五分鐘的，以后一律要向 CEO 報告。接著又被大聲呵斥。孫昊天悶頭聽著，霍地起來大罵了句，“你個賤人，閉上你的鳥嘴，老子現(xiàn)在不干了。”拍上電腦就走人。整間公司都安靜了，大家都悄然相覷。

不到一年，王凱歆的助理換了七八個。

“我可能就是不討別人喜歡，我就是刁鉆刻薄又無情，但這就是我的風格，誰都無法改變我?！蓖鮿P歆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寫，“天才千萬不要去迎合笨蛋，否則他們會覺得你連他們還不如。天才的內心本身就是與世隔絕的，孤獨得只剩下自己的影子?！薄拔覐男]有太多感受過愛、所以我不會患得患失……能做到毅然決絕一個人去創(chuàng)業(yè)也是這個原因?！?/p>

閑暇的時光是她最難受的。王凱歆跟林青說，“職場上從來是沒有朋友的。”周末連這群不是朋友的人都形消影散，她獨自一個在深圳的鬧市看電影、吃火鍋、逛商店，睡前在微信上一篇接一篇地讀文章，或者索性再打車去24小時書吧坐到凌晨兩三點。

她常有應酬，交際圈多是生意人。今年2月我見到林勁峰，他跟我說王凱歆，“這個人你讓她干啥她都干，你讓她喝酒，什么酒她都喝?！疤觳鸥龋攘耸畮妆┡_。”酒店的監(jiān)控攝像頭拍到過從酒局回來的凱歆。左右飄忽，撞在了電梯門上。門開了，她癱倒在電梯里。

王凱歆還小的時候，媽媽帶她走夜路經(jīng)過酒吧門前，“我會讓開心看，我說你看那個女孩長得漂亮嗎，她說漂亮。我說你看她喝那個白酒，喝到醉得滿街跑，坐在地上吐的樣子好看不好看。開心說不好看。丟人嗎，我說我都想拿手機把她拍下來，發(fā)到網(wǎng)上，她父母看到會氣死的。”

王凱歆西安的家剩下外婆和媽媽。媽媽搬進了凱歆房間，把家里另張床留給外婆寬寬綽綽地睡。凱歆堆不下的書她裝進一個小家電的包裝紙箱，擺在床頭當柜子用。我見到一本留在外面的《全球通史》，借了翻看，從頭幾頁里掉出一塊手機電池板。媽媽不大好意思，是她卡在書里當書簽用的?！斑@些書，我想我沒事了，也翻出來看看，學習吧?！乙矝]看，翻了前面一點點，也沒時間去看。”

王凱歆不在乎花錢，買兩千塊的衣服，住三千塊一晚的套房，打上萬塊一套的水光針。有一次媽媽來看望她。她帶媽媽去美發(fā)店，媽媽看看價目表，覺得太貴，什么發(fā)型也不肯做，光是鉸短了些，兩百塊；凱歆也做了頭，一千八百塊。2016年過完年，媽媽再去深圳前，怕女兒花費，特意在西安找了家發(fā)廊又染又燙。林青不羨慕王凱歆的生活，她甚至有些同情這個女孩子?！八プ∠栴D的時候，我心里真的是想說我寧愿回我破破爛爛的家，跟我爸媽吃喝笑笑，然后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p>

3月，林青轉崗去了招商部，每天要找一百二十家淘寶店鋪出來洽談，一個多星期下來，主管來問情況，林青說淘寶上風格年輕的店鋪幾乎都搜羅盡了，快下班的時候，人事拿出一份自愿離職書請她簽字找她談話——公司要轉型，希望她另謀出路。

林青愣得只知道電話上找她的媽媽，媽媽做人力資源，明白這樣臨時辭退員工該得到1.5倍的月薪賠償。人事聽她不肯簽字，翻然變臉，說不簽可以，下星期一調去做客服。過會兒又勸她簽了好聚好散，公司可以給半個月工資。

林青忽然想起一個同事來。轉正答應的漲薪?jīng)]兌現(xiàn)，也沒簽勞動合同，告到勞動仲裁委員會，公司被判賠償雙倍工資，凱歆不理；法院強制執(zhí)行，眼看四月就開庭了，也不見凱歆服軟。林青心灰意懶地簽字，當晚離開公司，沒有凱歆的公司微信群里大家一片的都說寒心。不久，吳藝光也選擇了離職。

王凱歆早不在乎這些人怎么看她了。林勁峰說中國的教育不太對，老師都沒信仰，國外人家有基督教，他叫凱歆去看《金剛經(jīng)》、《道德經(jīng)》。凱歆跟著看了本《能斷金剛》的暢銷書，從商業(yè)管理角度解讀《金剛經(jīng)》的。她告訴我：“我不介意別人對我的看法，我是一個‘空’的東西。你看到我，是的閱歷經(jīng)驗給你反饋過來的，我本身我是‘空’的?！彼孕沤K將成為神明般的人物：“這輩子的因果已經(jīng)是注定的。我從來不會懷疑，因為我的體系已經(jīng)很健全了?！?/p>

帶王凱歆帶入行的林勁峰，從一開始就不滿意情節(jié)的走向。“我其實很不同意這些孵化器讓人家高中就去創(chuàng)業(yè)。我跟她說，那是騙她的，她老不信。我分析過：‘第一，你年輕；第二，你是女性；第三是你高中沒讀書?！@三個都是很好的炒作話題。風投機構有他們的利益考量，我投你幾百萬，大不了我就做廣告費?！?/p>

“穿上那個紅舞鞋，會跳舞跳得很漂亮，但是停不下來。她一直跳一直跳，開始很高興，然后外面下雨了——沒辦法，停不下來，有人看她在跳，沒人看她也在跳。——她會被拖入那個結局去?！绷謩欧宕虮确秸f。

王凱歆的舞步還未停下，舞會也還在繼續(xù)上演。3月24日，王凱歆作為“雙創(chuàng)代表”得到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萬鋼的接見。陪同視察的廣東省委馬興瑞握住凱歆的手說，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

在西安過去的學校里，王凱歆的同學們升上高三。教室外面貼著紅榜，上頭寫著“真英雄，自然榜上有名。”王凱歆已是此間的英雄，上了學校網(wǎng)站的首頁。我在學校里見到帶過王凱歆幾年的班主任。學生里早有告訴他的，王凱歆出名了。他后悔當年批評她在課堂上遲到和睡覺?！拔夜烙嬁赡軟]機會再見到她了。你要見到她給她帶一個話，希望我當時的不太好的態(tài)度沒有給她造成傷害。你幫我給學生寫好一點。你給她帶好，希望沒有給她造成傷害?！彼偃@樣囑照我。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林青”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