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為躲避加納軍警,一些中國采金者在附近的可可樹林躲藏。
? 欠債者的落差 ?
除了縣防疫站掛出的“赴非務(wù)工返鄉(xiāng)人員須知”紅紙外,上林縣城所在地的大豐鎮(zhèn),并沒有其他任何關(guān)于非洲的印記。居民們在街口餐館吃著15元一套的午飯,乘電單車和私家車上下班,住進鱗次櫛比的公寓樓房,生活也顯殷實。對于出租車司機這樣的“城鎮(zhèn)戶口”來說,可以每月拿四五千,沒必要出國吃苦。但是,對于明亮鎮(zhèn)、巷賢鎮(zhèn)以及更多鄉(xiāng)村里的“農(nóng)業(yè)戶口”,外出打工和淘金,就真正從生存所迫變?yōu)榱四撤N生活習慣。鄉(xiāng)鎮(zhèn)上的非洲元素也漸漸豐富了起來,小商店門口擺著“長期供應(yīng)非洲藥品”的廣告牌,廠房鐵門外懸著“出租鉤機”的鐵板,在風雨里銹跡斑斑又搖搖欲墜。
租出甚至賣出去的鉤機,如今爛在加納的礦山上,回不來了。陪伴這些價值不菲設(shè)備的上林淘金人,有的沒錢回,有的欠債不敢回。返鄉(xiāng)者要么是狠下一條“保命要緊”的心,要么是債務(wù)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他們自然不會把躲債二字刻在臉上,也懶得逢人就吐槽遭遇,但臉上的疲憊卻顯出對未來的悲觀。
覃家接的表親覃家寧,縮在一套有著窄長走道的屋子中,似乎隨時可以堵上裝作不在家。在加納待了一年,機器本錢還沒賺回來的他虧得還不算多,除了向親戚朋友借的錢外,沒別的貸款。
普通話好很多的老婆搶過話頭,“我們湊了二十萬,這錢在農(nóng)村非常難找。銀行貸款的話,得有當公務(wù)員的家屬去做公證和擔保,或者是個體戶可以作抵押。我甚至借過5萬的高利貸,半年后得還6萬,幸好先把這部分搞定了?,F(xiàn)在還不知道怎么還錢給親友。”畢竟聽聞淘金者被砍頭、割耳、熱湯倒灌的種種可怖傳聞,她覺得自家男人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我那妹夫背上都被刀刻字了?!?/p>
覃家寧再不愿去非洲,換個國家也不愿。他埋怨自己運氣不好,“剛到加納時,金價處于最低點,每克人民幣190塊,一路迅速飆升到300多塊,翻到2013年年初就跌啊跌,去庫瑪西浙江人開的錢莊,將黃金倒手后的塞地兌成人民幣匯回國內(nèi),也就只等于每克200塊出頭?!?/p>
相較有能干老婆處理債務(wù)的覃家寧,來自巷賢鎮(zhèn)的王堅,算是一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破罐子。讓他最憤憤不平的,是來回一趟后身份上的巨大反差,“我還是軍人,還是黨員呢?!?/p>
王堅也曾去黑龍江淘金3年,后來進了沈陽軍區(qū)并順利入黨,退伍后還到廣東江門做過堂堂正正的酒店管理層,但始終沒能存下什么錢。2012年,才到加納的第10天,當?shù)夭筷牼烷_來21輛軍車,“搶油搶手機,帶不走的油,就一把火燒了設(shè)備和工棚。我們躲進山里又被當?shù)厝顺没鸫蚪?,餓了好幾天沒吃飯。都沒錢回國,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在老板又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兩部機器的十來個人重新轉(zhuǎn)了起來,可剛過半年,一切又破滅了?!?/p>
王堅曾找熟人作擔保,向銀行借了20萬,“他們要命就過來拿吧?!边@話說的當然是氣頭上,這位退伍軍人和黨員還是期盼著去其他國家打工還債的機會。而在上林縣城,農(nóng)業(yè)銀行大門前高掛的橫幅已被摘下,上面曾經(jīng)寫著:“副科級以上干部可一次性貸款5萬-5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