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3月海嘯摧毀福島第一核電站以來,已有約18000名日本工人投身隔離區(qū)的清理工作。皮克·里亞爾(Pico Iyer)是一名追蹤報道核輻射災難的專家,他和在切爾諾貝利及其后幾乎每場重大核事故中久經(jīng)考驗的羅伯特·蓋爾醫(yī)生(Dr. Robert Gale)一起,了解到了這些厚重的核生化防護服下的無名英雄的生活點滴,他們的動力以及他們默默承受的風險。此外,攝影師詹姆斯·納希威(James Nachtwey)也為其中一些勇士拍下了珍貴的肖像。
【30歲的石川雅也(Masaya Ishikawa)來自大阪(Osaka),現(xiàn)在,他和其他參與清理30英里外的福島核電站的工人一起,被安置在常磐湯本(Iwaki Yumoto)的一家旅館中。盡管日本政府一再確保他們是安全的,工人們卻十分擔心自己暴露于核輻射下后的健康問題?!?/p>
眼前的這三名男子均30歲出頭,可能是任何一群在酒屋或鄰近小酒館一起喝著札幌啤酒的建筑工人。他們周圍是日本常見的工薪階層小酒館,帶些親切友好的喧鬧。酒館的墻上滿是發(fā)黃的偶像歌手肖像日歷和身著和服、擺出古典姿態(tài)的女演員照片,或是由名人親筆簽名的牌匾。甚至還有一張徐娘半老的女主人與著名硬漢導演北野武(Beat Takeshi)的合照,都被框進相框里掛在墻上。
這里面有一位掉了多顆牙齒的客人,神情緊張,眼神讓人想起武士電影中殺紅了眼的斗士。34歲的楠本英矢(Hideyaki Kusumoto)身著藍色運動衫,腳上是一雙網(wǎng)球鞋。他正同城里唯一的外國人——一位干凈整潔的小個頭男人,身穿粉色夏裝外套和 跑鞋,古銅色皮膚,稀疏紅發(fā)的兩鬢隱約可見斑白——認真地說著話。
“醫(yī)生,我聽說很多切爾諾貝利的工人都會得病。我也有這樣的危險嗎?”
“成人一般會在受到輻射的30-40年后患上癌癥,”這位到訪的美國人平靜、明晰的語氣很像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因此,如果切爾諾貝利的工人現(xiàn)在得了癌癥,那不一定是因為輻射?!?/p>
“但我在一個輻射值非常高的地方工作,”楠本一位戴著高度黑框眼鏡的同事、30歲的石川雅也說,“我每天工作兩小時,在這兩小時中會受到1.67毫西弗(核輻射劑量單位)的輻射?!?/p>
他從錢包里拿出一疊白色的小紙條,上面記錄著他在去年3月被地震和海嘯摧毀的福島第一核電站工作每天受到的輻射量?!拔抑?0-40年后才會患上癌癥,但其他疾病呢?我能承受的最大輻射量是多少?被輻射到何種程度時我的白血球會開始減少?”
“約1000毫西弗時,”羅伯特·蓋爾回答道。蓋爾是一位血液學家、腫瘤學家及骨髓移植專家,他曾激烈辯稱公眾已經(jīng)把福島的核輻射危害過度渲染了。
“那么250毫西弗是沒問題的?”
“對,在這種情況下是沒問題的。但最好不要超過這個量?!?/p>
酒館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屋外洋溢著10月末傍晚的陣陣暖意,兩位一身黑衣、白襯衫、黑領結——日本人通常只在參加葬禮的時候這樣穿——的年長男人走了進來,在最后兩個位子上坐下點了麒麟啤酒。
楠本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叫了今晚的第四杯啤酒,繼續(xù)問他的新朋友:“你在切爾諾貝利工作時,人們有穿防護服嗎?我們要穿嗎?”
“你得找到一個平衡點,”醫(yī)生答道。他今天第一次來到這個恰好位于核電站12英里半徑的“隔離區(qū)”之外的溫泉勝地常磐湯本?!霸谇袪栔Z貝利,起初我們是穿著防護服工作的,但那讓我們的動作變得十分遲緩,因為它們很重。所以人們反而會因為穿了這些笨重的衣服而受到更多的輻射。更好的方法是不穿防護服、迅速地完成工作。所以到最后,我們都不再穿防護服了?!?/p>
石川已經(jīng)告訴醫(yī)生,他來到此地幫助清理受災核電站,原因之一是他仍記得1995年發(fā)生在他家鄉(xiāng)神戶那場造成6,000多人死亡的大地震?!爱斎?,在這兒工作薪水很高,”他說,“但我同時也覺得,作為一名曾經(jīng)的地震受害者,我應該伸出援手?!?/p>
于是他的目光又轉向了醫(yī)生。
“我在這兒的工作會影響到我的家人和朋友嗎?”
“問得好。答案是不會?!?/p>
“很好。我有四個孩子?!?/p>
“輻射只是從你身體上經(jīng)過,”蓋爾解釋道,“因此,當你回到家時,它們完全不會影響到你的家人;他們是絕對安全的?!?/p>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xù)說道:“我們要考慮到兩種輻射:這杯啤酒是帶有放射性的。如果我喝下去,那我就會成為輻射源。這是一種形式,也是最重要的一種——內源性的。另一種輻射只是經(jīng)過你的皮膚,它是外在的。它并沒有人們想像的那么嚴重?!?/p>
“就像這些衣服,對嗎?”
“正是?!?/p>
“太好了!很抱歉我問你這個問題。但我有些朋友也從大阪來到這里工作,我認為我得對他們負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