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村莊時,你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窗簾都是拉下的。酒吧外的老男人警惕地盯著你。接著就消失在了酒吧里,門也被重重地關(guān)上。是你看上去太怪異,還是你的光芒太刺眼?
阿拉貢王國(kingdom of Aragon)的幸運之村索德托,位于一片松林后,成群的村屋散布在一條主干道旁。索德托村共有250名居民,村里的斜坡頂端有一個教堂,鐘樓豎立在一塊堅固的土地上。主干道上停滿了拖拉機。村里的土壤是橘黃色的,堅硬板結(jié),野草卻瘋狂地生長著。一片令人乏味厭倦的寧靜,帶著慵懶的氣息。
連狗都懶得叫。
在遙遠的馬德里,一群天真的孩子正在舞臺上唱歌。那是一群天主教學(xué)堂的孩子,穿著帶褶的灰襯衫和寬松長褲,系著藍條紋領(lǐng)帶。他們的歌聲溫暖著西班牙人的心,但聽上去又是那么的詭異,就好像恐怖電影中兇案發(fā)生前的音樂。兩個孩子用空靈的嗓音唱著這首悲傷的贊美詩。他們發(fā)出的尖細假音相互繚繞,但唱的并不是愛情、國家、上帝或榮耀這樣純真的事物。一如過去200年,他們唱的是金錢:“58268”, 然后是:“400萬歐元”。
那是2011年:地產(chǎn)和銀行業(yè)的泡沫相繼破滅。西班牙全國人口失業(yè)率達到1/4即500萬人,他們的生活瞬時跌入深淵。人們上街游行,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有些人去國離鄉(xiāng)尋找工作。失業(yè)率每增長1%,自殺率也隨之增長1%。
索德托村的小學(xué)近來也關(guān)閉了。人們擔(dān)心還不起房貸,擔(dān)心沒有好收成,擔(dān)心比利牛斯山越來越少的冰雪融水會導(dǎo)致村莊水資源短缺。
和西班牙的其他村子不同,索德托是個相對年輕的村莊,只有60年歷史,村民都是外來人口。永遠樂觀的珊德拉(Sandra)從布拉內(nèi)斯(Blanes)去了倫敦又去了紐約和雅典,在那兒遇見了一位名叫科斯蒂斯(Costis)的男子,和他一起開著房車周游了歐洲大陸3年,然后在命運的召喚下來到索德托。守鐘樓的男人名叫弗朗(Fran),他在巴塞羅那失去了全部家當,于是帶著妻兒來到這里從頭來過。經(jīng)營索德托唯一一間酒吧的羅馬尼亞移民安娜(Ana)10年前來到這里,以摘草莓為生,但隨著經(jīng)濟危機的爆發(fā),沒人再來光顧她的酒吧。
一名格拉納達的男子在被人趕出自己的居所后上吊自殺了。另一個人則伸開雙臂從樓上跳了下去。鮮少有村民再去教堂,盡管仍有一個小組每月會定期為它打掃,但這不過是延續(xù)過去的舊俗,對信仰的一種堅持罷了。
“胖子樂透”(El Gordo)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彩票大獎,也是獎金最豐厚的。這只圣誕樂透每年的12月22日在馬德里開獎,選中頭獎數(shù)字的人,將成為西班牙這年圣誕的大奇跡。在2011年,“胖子樂透”的彩票上印的是穿著紅色與金色長袍的圣母瑪利亞(Virgin Mary),頭頂上環(huán)繞著一群小天使。有孕在身的瑪利亞穿著厚重的羊毛長袍,頂著冬季的寒霜雨雪在猶太沙漠中長途跋涉,終于要迎來圣嬰降臨人間。這個即將出生的嬰孩將赦免我們的原罪。這是個精彩的故事,但更重要的是,這筆彩票的總獎額為7.2億歐元。70%的西班牙人都來一試運氣,平均每個人會花70歐元購買彩票。
到了馬德里指定時間,彩票工作人員會在皇家歌劇院(Teatro Real)舞臺上的一張長桌后就座。大批媒體攝影機占據(jù)著最前排。孩子們穿著藍灰兩色的制服登臺。他們身后放著一大一小兩只神奇的金色網(wǎng)眼球。大球里裝著橡實大小的木球,每只木球上都用激光印刻著一個數(shù)字,小球里同樣裝著木球,上面印的則是獎金數(shù)額。如果你買的五個數(shù)字全對,那你就能贏得頭獎。
運氣就像是溺水后重生。像宇宙之光。是從頭來過的機會。
索德托的清晨,農(nóng)夫們都下地干活去了,其他人起了床,屠羊宰鴨準備圣誕大餐。村長羅莎(Rosa)在廚房里閑逛,她的寵物犬荷馬吃著剩菜。窗外,她的鄰居珊德拉頂著一頭蓬亂的金發(fā),驅(qū)車45分鐘去維斯卡(Huesca)上班。
一路上,珊德拉的腦海中充滿了回憶:濱海小鎮(zhèn)布拉內(nèi)斯,她的父母在那兒開了一家英式酒吧,從小她就在那兒聽著各式各樣說英文的游客談天,還有音響里傳來的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歌。她10歲那年母親去世,性情頑固的父親是如何再婚以及對她冷言責(zé)罵的。珊德拉18歲那年,他把她從家中趕了出去。住在索德托的祖母是唯一關(guān)心她的人,但珊德拉本人不愿早早安定下來。她四處游走,在希臘遇見了科斯蒂斯,與他相愛。科斯蒂斯是個無憂無慮、不問世事的小伙子。他們在eBay上買了輛房車,辭去了工作,漫無目的地旅行了3年,從希臘諸島到阿爾巴尼亞、土耳其、意大利和奧地利。她意識到,自己所愛的他身上的氣質(zhì),正是日后會導(dǎo)致他們分手的原因:他對世事漠不關(guān)心,對未來和現(xiàn)實的消極態(tài)度。
在一次圣誕節(jié)造訪索德托時,珊德拉得知她深愛的祖母即將死于癌癥,于是留在了這座幸運之村照顧她。兩周后,她的祖母去世。
這位被遺棄的女兒珊德拉卻再也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