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非,我反復聽到不同階層、不同種族的南非人向我表達同樣的感情:“我們對犀牛的感情,就像你們中國人對熊貓的感情一樣——你能想象有人獵殺熊貓嗎?”
或許是在此類情感因素的調(diào)動下,南非舉國上下圍繞犀牛展開了各式反盜獵行動、募捐項目、科研創(chuàng)新、學校和社區(qū)教育項目。許多南非人在汽車前方都加裝了象征犀牛角的紅色塑料角,汽車后蓋上則貼著寫有“保護犀?!薄胺磳ν但C”的貼紙。
數(shù)以千萬計的捐款和政府資金涌入犀牛項目,反盜獵創(chuàng)新項目層出不窮。然而,從近三年死于盜獵的犀牛數(shù)量來看,它們都沒能真正阻擋盜獵者的殺戮。各類反盜獵項目可謂來去匆匆,往往在一陣聲勢浩大的行動之后便草草收場。很難確定,形形色色打著反盜獵旗號加入這場戰(zhàn)爭的人們,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為了保護犀牛遠離人類的侵犯,又有多少是基于其他不便示人的動機。
近期最近最炙手可熱的反盜獵創(chuàng)新項目非“拯救犀?!蹦獙?,該項目團隊聲稱,通過向犀牛角里添加GPS定位芯片,并注射一種類似紙幣防偽標記的粉色熒光粉末和帶毒性的寄生蟲的混合物,便可以使犀牛角即便在磨成粉末的狀態(tài)下,仍能輕易被X光機檢驗出來。
但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并不容易。進行注射手術需要先將犀牛全身麻醉,這本身就將犀牛置于生命危險之中。為防止長期側偏造成的機體損傷,手術過程中還需每隔半小時為犀牛翻身一次。整個手術耗時數(shù)小時,需要多名獸醫(yī)和體格健壯的工作人員集體協(xié)作才可完成。實施手術的成本高達一萬元人民幣。
然而,如此繁瑣并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措施,卻會被輕易化解。一位在南非和莫桑比克邊境從事犀牛角走私調(diào)查的軍方情報人員告訴我,獲得犀牛角之后,盜獵者第一件事即是將犀牛角扔進沸水煮上幾分鐘。這不會對犀牛角造成影響,但可以使GPS芯片失靈。
接著,他們會在犀牛角上鉆幾個小孔,以檢測該犀牛角是否被染色,以及粉色染料在犀牛角內(nèi)滲透多深。完成這兩步后,犀牛角才會被轉移到下一層次的收購者手中。是否染色,只是會稍稍影響犀牛角的售價。
但在南非野生動物與環(huán)境協(xié)會一位情報人員看來,這是胡扯?!氨I獵大多在晚上,粉色的犀牛角與普通的犀牛角毫無差別。況且,他們連犀牛幼崽都會射殺,難道會對這些長著奇怪顏色的犀牛角無動于衷嗎?”
面對犀牛角的高昂售價,擁有總數(shù)約為5000頭犀牛的南非私人犀牛農(nóng)場主亦蠢蠢欲動。約兩年前,一些私人農(nóng)場主、資源經(jīng)濟學家和政府官員頻繁游說,期望能在CITES框架下推動合法犀牛角貿(mào)易。
他們的基本論點是,執(zhí)行20余年的犀牛角貿(mào)易禁令無法阻止盜獵或走私,并且,由于禁令的存在,獲取犀牛角的唯一方式是將其殺死。根據(jù)他們的計算,南非國家倉庫中高達5000套的犀牛角庫存,加上從自然死亡的犀牛割取的犀牛角和從私人農(nóng)場繁育的犀牛身上定期割取的新增犀牛角,可以在不犧牲犀牛的前提下,供應全球市場對犀牛角的需求。
實際上,在犀牛危機剛剛開始后不久,世界上最大的私人犀牛擁有者約翰·休姆——他擁有超過800頭犀?!约捌渌恍┐笮退饺讼^r(nóng)場主,就已開始像收割莊稼一樣,收割犀牛角。用這種方法,他們囤積了重達2000磅的犀牛角。若以現(xiàn)行黑市價格計算,這些犀牛角庫存的價值已超過3億人民幣。
不過,早年卷入大型象牙走私案件的過往,使得他在推動犀牛角合法貿(mào)易時的信譽度大打折扣。一些獨立調(diào)查者還懷疑,在他的犀牛農(nóng)場內(nèi)進行的“競技捕獵”所獲取的戰(zhàn)利品會被掉包——約翰· 休姆可以輕易從成山的庫存里挑選一支比實際戰(zhàn)利品更大的犀牛角加價出售。要知道,許多合法“競技捕獵”所獲取的戰(zhàn)利品最終都流向了黑市。
“太多資金卷入其中,但有多少錢是投到犀牛身上,又有多少成為那些不相關的人的薪水?在這場圍繞犀牛的游戲中,每個人都有所圖,有多少人是真正關心犀牛的呢?”安妮特·哈斯喀爾說。
10月中旬的一天,一位年長的朋友開車帶我去克魯格公園觀賞野生動物。在近14小時的游覽中,我們在寬闊的草原上,在水草豐饒的河水邊,在樹林向灌木的過渡地帶,見到至少兩百只成群或落單的非洲象。
但這一天,我們只看到三只白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