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ri Crotty(左二)和她的孩子Megan(左一),Sean(右二)和Kyle(右一)在她位于新澤西薩米特市(Summit)的家中。他們身后的那張照片中是那年年僅兩歲的Sean,拍攝于911當天早上。
三、
公司能解決一些外在的部分,然而,內(nèi)心的修復(fù)最終還得靠每個人自己去完成。
在曼哈頓以西大約30英里,有一個小城叫Summit。幾個在鎮(zhèn)上面包店工作的店員,每周六早晨都期待著Kevin R. Crotty帶著他3個可愛幼小的孩子出現(xiàn)在柜臺外。對孩子們來說,這個點心店有太豐盛的餅干、巧克力、甜甜圈和各種糖果可以裝滿他們大大小小的零食罐子。但是,店員們自從最后一次看到這甜蜜的景象,已經(jīng)有一個月再沒見到他們了。43歲的Crotty先生就是投資公司Sandler O' Neill債券交易部的董事總經(jīng)理。
上面那段話是《紐約時報》10年前為在9·11事件中喪生的Kevin Crotty刊登的個人悼念祭文。10年前的慘案讓這個居住了很多華爾街高級管理人員、以Summit小城為中心的地區(qū)損失慘重。就在一天之間,這個代表美國夢的住宅區(qū),突然變得不合時宜地空蕩。?
10年前的那個9月11日清晨, Lori的丈夫Kevin在2號樓104層,他最終和那樓里的上千人一起都沒躲過這場人為的災(zāi)難。
Lori后來回想,那天的感覺好像是巨大的恐慌把人突然攫住了,就想迅速找到一個感覺讓你的內(nèi)心能抓到什么,抓牢什么。痛哭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Lori最終花了三天時間才走出自己的家。而她發(fā)覺,這個原本應(yīng)該充滿歡聲笑語的小區(qū),安靜到可以稱得上死寂——她知道,這里大部分經(jīng)歷了和她類似的命運。
9·11后的第一個周末禮拜日,人們不約而同聚集在小區(qū)的教堂,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努力。在鎮(zhèn)上長老會教堂的全體悼念儀式后,Lori主動上臺分享了她與丈夫Kevin在一起的最后時刻,那個爽朗的早秋晨光;然后她朗讀了《舊約》薩姆23節(jié)中的一段話。慘案剛過了5天,但她決定把心中的思念講出來。她知道要走出這傷痛必須從面對開始。而她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個小區(qū)最早走出的一個,她希望別人能從她身上看到力量。
911前,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Lori和Kevin有3個孩子。10年前他們都還太小,女兒Megan 7歲,正上小學(xué)二年級;大兒子Kyle 5歲,小兒子Sean剛剛兩歲。
重建的第一步是從自己家里做起,從孩子做起?!霸趯Υ@件事上,我自始至終對自己的孩子們敞開心扉。我一直都相信你越坦率地交流,孩子會越容易找到安慰。如果我自己的言行能給他們跨越痛苦帶來一些希望,這會幫助孩子們盡快生發(fā)一些如何面對未來的能力?!钡拇_,Lori在之后孩子們各種詢問的漫長日子里,一直嘗試著誠懇面對發(fā)生的一切。
Lori記得,事出不久7歲的Megan幾次擔(dān)心地問:爸爸不在了,是不是我們的生活會沒有錢付賬?大兒子Kyle更想知道,爸爸不在了,誰會帶他參加和幫助訓(xùn)練周末的各種球類比賽?當然,Sean只有兩歲,情感上還沒有發(fā)育完全,他會眼里充滿淚水不斷地用簡單的詞語發(fā)問: 爸爸哪里去了,是不是不回家了?
Lori最擔(dān)心的是小兒子。因為爸爸去世時,Sean太小。他日后的成長的確遭遇到了不少的困難。他時常覺得有關(guān)爸爸的生活細節(jié)沒有多少可以記起來的,即使他非常努力地追憶。這讓他很難受。Lori的辦法是推動和帶領(lǐng)孩子盡量多地參加各種社區(qū)和學(xué)?;顒?。嘗試著時常與孩子們聊起很多過往美好的點滴往事和快樂時光;而另一個幫助孩子們的方法是經(jīng)常鼓勵他們寫下對爸爸的思念和想說的話,而且相互讀出聲來。她告訴他們,爸爸雖然永遠也不會回來,但他并沒有遠去。他一直關(guān)注著我們每日的生活,你們的交流他都看得見,聽得到。 ??
從2002年開始,Lori還送孩子們?nèi)⒓覣merican Camping Association專為9·11事件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們組織的America’s Camp的夏令營活動。在那里,孩子們自然地通過引導(dǎo),尋找并建立一種共通的心理聯(lián)系,她認為,那樣的活動對重建孩子們應(yīng)對未來挑戰(zhàn)的勇氣起了很大的作用。
9·11之后,像Lori這樣帶著兩三個年幼孩子生活的女性在Summit小城一帶很多。她們大多是以前受過良好高等教育的職業(yè)女性,結(jié)婚生子后多離職在家專心相夫教子。
事件之后,財務(wù)成了擺在他們眼前最直接的挑戰(zhàn)。除了聯(lián)邦政府的撫恤金,死亡親人公司支付的薪金補償和健康保險支持,很多人還受到由朋友、校友或社區(qū)自發(fā)組織成立的基金支持。Lori的丈夫Kevin畢業(yè)于東部常青藤大學(xué)的達特茅斯,他23歲就成為了當年雷曼兄弟債券交易平臺中最年輕的交易員。在這過往的十年里,他所經(jīng)歷的這些機構(gòu)都對Lori和孩子們有過幫助。而Kevin最后工作的投資公司Sandler O' Neill更建立了一個基金鏈,供養(yǎng)公司所有失去父親或母親的孩子們?nèi)蘸蟮慕逃M用。
生活的財務(wù)不是問題了,孩子的事情盡可能照顧到了。Lori意識到自己內(nèi)心的傷痕還沒整理。她當年只有35歲,在她的家庭背景中還沒有怎么經(jīng)歷過死亡的打擊,Kevin的突然逝去讓她體味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最開始的幾個月,由于各種追悼活動,辦理一系列的撫恤金手續(xù),親朋的圍繞和對孩子的關(guān)照,讓她忙得不可開交。真正越來越強烈地感到心痛和思念是3個月的新年之后。作為一個曾經(jīng)擁有執(zhí)照的心理咨詢師,她經(jīng)常詢問自己:Kevin的離去給自己到底留下了什么?
Lori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是個黑洞,她知道自己必須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相互拯救。她開始更多地參加本地教會服務(wù)兒童和幫助老人的義務(wù)活動,她還走訪了其他的很多教會和社區(qū),與那里失去親人的家庭分享自己療傷的心路歷程。她發(fā)現(xiàn)幫助他人回饋社會是一個非常好的心理康復(fù)過程,給了她不斷地面對未來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無助的時候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 這是Lori的經(jīng)驗:“到人群中去,無論多難過,無論多抗拒。”
幾年前,Lori帶著孩子們參加了國際慈善組織World Vision International的活動,這是一個援助世界貧困兒童治療眼疾的組織。今年夏天Lori和孩子們第一次去了非洲的馬拉維(Malawi),看望了在那里因他們資助治療了眼疾的孩子們。
回顧9·11后的10年,Lori眼下的生活平靜且坦然。女兒Megan 17歲很快要上大學(xué)了,Kyle早已長成了能幫媽媽做很多事的小伙子,而小兒子Sean也上了中學(xué)。Lori自己也又回到了工作中,半職地做起了心理治療師。雖然一直沒有再婚,但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有了一位體恤疼愛她的未婚夫。她始終對相伴她走過10年歷程的人們心存感激,失去的痛苦教會了她很多。而且比起其他9·11家庭,Lori覺得要幸運許多——2002年,世貿(mào)中心清理組織通知他們找到Kevin的一部分尸骨。
在后來的日子里,每當他們路過那片墓地時,孩子們都會切身地感到他們的父親就在那里,在那里關(guān)注著他們每日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