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07年12月,巴黎。Dechen拎著一箱子Norlha生產(chǎn)的樣品,回到了祖父母的家。她要用這些樣品撬開奢侈品的大門。只有這樣,她身后Norlha在日多瑪村首批招募的16名員工,才有持續(xù)發(fā)展的可能。
偶爾她也會和一些好友見面。但發(fā)現(xiàn)了在經(jīng)歷了一年幾乎沒有網(wǎng)絡(luò)、Facebook的生活之后,她很難插進他們關(guān)于都市生活的對話,那好像是和她的生活平行的一個世界,精彩、迅速、利己。好友們好奇地聽完她在甘南的計劃、她和藏族未婚夫Yidam去柬埔寨學習紡織的經(jīng)歷、她在日多瑪村的帶有漂亮的玻璃頂棚的工廠,又不知道如何評價。
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鏡子重復練習去拜訪品牌時的演說臺詞。在高原的兩年,已經(jīng)讓她的雙頰有了像葡萄酒一樣健康的緋紅。母親的朋友 Liesbeth VanOpstal 給她安排了幾十個品牌的拜訪行程,Lies曾為Comite Colbert工作超過20年,在看到Norlha的樣品時就愛上了牦牛絨的質(zhì)感。
“你只有兩分鐘時間解釋Norlha是什么。每個人都很忙,他們也不認識你。他們有一個大概三人的團隊,到了辦公室他們會說,‘好吧,你有兩分鐘展示你的產(chǎn)品’。大部分人的反應是,‘呃,這很好,也許下一年,也許……’‘哦,但是羊絨更……’然后我們就去下一家,下下一家。直到我們找到Arnys,他們是第一家對我們很友善的公司,在看過四種款式之后,他們當場就下了訂單。”
當時Khullu對很多人仍是陌生的概念,很多人總是說Pashmina圍巾(印地語里羊絨的意思)比牦牛絨要便宜。但Kim確定地告訴Dechen分辨的辦法,Pashmina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混紡羊絨的統(tǒng)稱(無論是混合了纖維或者尼龍的)。Kim確信,在歐洲那些普遍化的羊絨產(chǎn)品,已經(jīng)不是純正意義上的蘇格蘭羊絨。
Khullu還是逐漸征服了歐洲市場:第一年,Dechen給日多瑪村帶回了兩個品牌分別300份的訂單;逐漸地,2009年的經(jīng)濟危機之后,Hermès、Balmain、Sonia Rykiel、Lanvin和Haider Ackermann等品牌也逐漸接受了這個萬里之外的村莊提供的產(chǎn)品。Kim記得,在寒冷的冬天,生產(chǎn)部的年輕人們在發(fā)貨時,“會在寒風中大聲喊著那些品牌的名字”。
Dechen記得有一次混淆了YSL在巴黎的兩個辦公室的地址。到達正確地點時,她已經(jīng)錯過了約定的時間,對方很抓狂。還有的公司只是禮貌地預訂一些樣品……這些都沒有讓26歲的她退縮,“我覺得當時自己已經(jīng)有預期,肯定只有少部分人能接受我們的產(chǎn)品。但是你年輕時,你有信仰,覺得自己能處理好一切困難?,F(xiàn)在年紀大了一些,可能就沒有那樣的勇氣了”,她哈哈大笑。
然而,也會有一些人給出建議,她逐漸知道什么是高端奢侈品牌喜愛的方向,并逐漸形成自己的直覺:“他們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修改意見。有一家公司的人說,不用編織太多的花樣,只要加一點東西,你們就會看起來不一樣——如果我們只做單色的圍巾,只要在圍巾的邊緣使用不同的顏色,其他的部分仍然保持簡潔就可以了。因為我們的東西是純天然的,所以可以盡可能地讓設(shè)計變得簡單,原材料就會凸顯出來,而不至于讓設(shè)計破壞了原材料的美感?!?/p>
但更多時候,那些頂級設(shè)計師拋來的問題是,“為什么要選擇牦牛絨?”“為什么你們在中國生產(chǎn),卻要賣這么貴?”
Dechen聽出了那些疑惑之下的潛臺詞:人人都認為中國人的勞動力應該很便宜。在甘南,她看到的是,“這里的人也想有更好的生活,他們也想往上走。”但她禮貌地將這翻譯成,“Norlha不是血汗工廠,我們要合理地支付薪酬,并讓項目可持續(xù)。”
但那是2008年,全球經(jīng)濟危機的前一秒鐘,奢侈品行業(yè)還是時尚本位的,大家只關(guān)注一樣東西是否足夠漂亮足夠稀有,沒有人在乎原料、工人就業(yè)的可持續(xù)。直到2010年,在危機后驚魂甫定的奢侈品行業(yè),才逐漸學習將目光轉(zhuǎn)向生產(chǎn)的源頭、那里的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