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GQ一本沒出,一次編輯部會上我說,希望我們能用三年的時間,讓GQ以時尚媒體的身份,贏得中國真正的主流媒體們的尊重。說這話的時候,心里想的是《三聯生活周刊》、《南方周末》、《財經》等,在我眼里,它們分別代表了某些類型媒體的標準,在品質和影響力方面,共同構筑了當下中國媒體行業(yè)的成就和標高。被它們尊重不是想成為它們,而是希望在價值觀、影響力、思想和情感這樣一些媒體的普世標準上,與它們并肩而立。
這樣說源于一個個人偏見。20年的媒體發(fā)展,從財富積累上,時尚媒體掙了不少錢。但在整個媒體家族里,時尚媒體一直被邊緣化,被看成一個沒心沒肺的闊少,整天只干些提籠架鳥吟曲逗趣的風月事,不正經,沒有擔當, “傳播一種低賤的價值觀”。跟那些大義凜然,以天下為己任,強調媒體精神價值的主流媒體相比,時尚類媒體因其物質性而被輕視,甚至根本就不被當做媒體,只是資訊和產品目錄。
這樣的認識,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也是一個現實。物質性與精神性,兩種媒體價值觀的對峙,既是中國媒體的擰巴,也是中國社會轉型 初期的病態(tài)。
感謝這個偉大的時代,經過三十多年的發(fā)展,我們終于有能力看清自己的局限,修理自身的褊狹,開始尋找一種理性、健康,既追求充沛的思想與情感,又積極享受現世繁華的生活態(tài)度。統一了精神性和物質性,我們終于找到一種真正人性的生活,GQ把它通俗地翻譯成“有型有款,智趣不凡”,作為自己的闡釋,赫然標識在每一期雜志的封面上。
一次公司會議,前來巡查的Condé Nast集團國際部大老板問我,你覺得GQ的核心價值是什么?“Humanity,人性”,我脫口而出。這個長得古靈精怪的可愛老頭兒向我眨眨眼,似
懂非懂地點點頭。讓一個六十多歲的外國老人去理解一本中國雜志的核心價值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這個詞對他們是常識,于我們則是用戰(zhàn)斗和犧牲換來的果實。
GQ的人性,首先是對財富對物質和欲望的尊重。GQ的物質性既不低眉諂媚,也不尖酸刻薄。在我們眼里,對美好物質的需求、向往和創(chuàng)造,是人之為人的本能,也是人之為人的榮耀,無論車、表、珠寶,還是時裝、美食和酒,GQ花費巨大精力,不惜成本,在全球范圍內為讀者廣泛采集;我們的編輯常年奔赴世界各個重要的奢侈品展覽和秀場,勤懇努力,與讀者共享這個錦繡世界。GQ的物質是有體溫的,我們努力賦予物質以人的意義,讓它們?yōu)槿朔?,而不是相反?/p>
同時,GQ也非常清楚,即便在一本時尚雜志里,真正的奢侈品也不是車不是表,不是明碼標價的華服和古董,更不是那些志得意滿被販賣的成功,一本雜志和一個人一樣,最奢侈
的消費應該是他的思想和情感——對此我那樣確信,簡直成為一種信念——這是GQ人性的另外一翼。所以我們在重慶暴風驟雨般掃黑中報道了女黑老大和她的小情人(《權力的情
人》),通過上海一條百年里弄的變遷,展示被大歷史裹挾的個人命運(《上海往事》),還有財富二代的享樂、掙扎、叛逆和恐懼(《財富的孩子》),以及那些在污名、藥物、金錢的作用下,被艾滋病統治的所有人(《艾滋病人》)──面對這個紛繁凌亂的時代,GQ對人的主體性有無可妥協的尊重,我們希望通過這些報道,發(fā)掘藏匿其中人性的糾結、復雜、幽暗或是美好,沒有什么臧否優(yōu)劣,這就是世界本身,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在信息變得越來越豐盛的時候,媒體卻越來越廉價。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里,一本雜志有沒有存在的意義,一個非常重要的考量就是它能不能誕生超越紛繁信息的觀念和價值。你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思想,并堅持下去。否則就被湮埋。
去年底,我們委托專業(yè)公司,剛剛完成了一個讀者調研。GQ的讀者中有42%以前從來不看時尚雜志,其中還有24%的女性讀者,這說明GQ正努力打破物質與精神的疆界,以一種
更開闊的世界觀,吸引更廣泛的閱讀人群;另外一個有參考意義的數據是,在全世界17個版本的GQ中,GQ China雖然最后一個創(chuàng)刊,但第一年的廣告銷售額就位列全球GQ第三,僅
次于老牌的美、英,這固然主要歸功于蓬勃發(fā)展的中國經濟,但也說明廣告客戶對GQChina市場,對雜志理念的信心和認可。
人心和人性,是GQ的立刊之本。智識,情懷,格局開闊,懂得美和欲望,有修養(yǎng)的閱讀和寫作,體面的物質感,——GQ一直努力向中國男性傳達更加完整的世界觀,希望這一堅持,能給年輕的GQ帶來未有窮期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