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看到過一張書單,是開給娛樂記者的一百本書,大多是娛樂、傳播學(xué)、明星學(xué)方面的著作,但我總覺得,一些小說家的作品,也可以加到這張書單里,例如保羅?奧斯特。他寫的是重創(chuàng)、幻滅、絕境以及幻想中的重生,這些感觸,在娛樂圈總是更集中、更鮮明。
小說《 月宮》里,畫家埃奉在三十三歲的時候,深入美國東南部的峽谷中旅行,伙伴在途中因意外受到重傷,被同行者丟棄,埃奉堅持留下來,守衛(wèi)傷者,受傷的伙伴死去之后,他拉著一頭幸存的驢子,載著一點兒給養(yǎng),在峽谷里走了四天,準備找個地方等死,卻在一個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死去的隱士,山洞里儲備著充足的食物,山洞后面有綠洲和湖水。緊接著,謀殺隱士的匪徒,被他槍殺,還留下了一筆巨款,他因此獲得重生。
還有《幻影書》,默片時代的諧星??颂? 曼,在默片時代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遭遇了強烈的重創(chuàng)——他的未婚妻殺死了他的情人,悄悄處理了尸首之后,他在被發(fā)現(xiàn)的恐懼中選擇了自我放逐,他隱姓埋名,他做苦工,他戴上面具去做色情表演,最終,他和自己的伴侶,在沙漠中的莊園里隱居,開始拍攝電影,邀請知己觀看,觀后即焚。他給莊園起名為藍石,因為某個晚上,他把月光下的一塊唾沫看作熠熠生輝的寶石。
許多娛樂圈里的人和事,都像是保羅? 奧斯特寫出來的,榮與衰在他們身上特別明顯。他們老想著離場,但生命太漫長,又會把他們趕回現(xiàn)場,重返現(xiàn)場時,他們又得重新激發(fā)自己的神力,用更多的努力去入世。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找到了作為歸宿的藍石,卻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短暫停留的綠洲。
比如樸樹,出道快二十年了,只發(fā)布了兩張專輯和若干單曲,第二張專輯,都是十一年前的了。為了尋找其中的緣由,向他的生平略加探看,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條抑郁的深河。他不像他的音樂那么流麗光滑,他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艱澀地尋找人生的覺悟,有那么幾次,他也曾在娛樂業(yè)的要求下,試圖證明自己有能力趨時入世,2007年,在他和唱片公司解約前,甚至一連做了52場演出,還在那一年參加了綜藝節(jié)目《名聲大震》,但他是帶著“給自己找磨難”的心態(tài)去的,節(jié)目進行中,他和劉璇被生生炒出緋聞,節(jié)目結(jié)束后,他病了一場。此后幾年,他去云南去西藏,忍受抑郁的消耗,并借助《后會無期》的片尾曲《平凡之路》全面復(fù)出,但這是他的綠洲呢,還是他的藍石?
孟庭葦也大致如此。她經(jīng)歷的動蕩,在我們看來,也許太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找到了作為歸宿的藍石,卻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短暫停留的綠洲。不夠分量了。在全盛時期,她離開上華,轉(zhuǎn)簽了SONY,1995年的首張專輯銷量下滑,1996年的第二張專輯《心言手語》讓她再度崛起,她卻在這個關(guān)口,推出民歌翻唱專輯《第二道彩虹》,銷量大不如前,給她帶來極大的心理震蕩。然后,她拒絕了SONY續(xù)約的要求,甚至老東家上華的再度邀約,宣布退隱和皈依,出了很多佛教音樂專輯。幾年后,她全面復(fù)出,但她的時代顯然已經(jīng)過去了。
我也時常想起 ENIGMA的締造者邁克爾? 克里圖(Michael Cretu),1988年,他在找到自己的繆斯桑德拉之后,和她結(jié)婚,并搬到了地中海小島依維薩島(Ibiza )上,在那里,他擁有農(nóng)場、錄音室和一個用來招待朋友的旅店。島上的生活確實非??鞓罚粋€人想要的一切,房子、伴侶、事業(yè)、友誼,這里應(yīng)有盡有,他從此閉門不出,專心制作印著ENIGMA這個logo的音樂,兩年之后,驚世之作《公元一九九零年》(《MCMXC a.D 》)問世。但此后二十年,他幾張專輯的銷量逐次下降,后一張往往是前一張銷量的一半。2007年,在制作完ENIGMA的第七張專輯后,他承認自己已經(jīng)和桑德拉離婚,依維薩島上那所孕育過ENIGMA大部分作品的老房子,也即將被拆除。
保羅? 奧斯特的小說,像是人間寓言,人間也在為他的寓言提供實證。每個有了覺悟的人,都在增加自己的存在和減掉自己的存在間掙扎,他們想隱而不得隱,拔腳離開又轉(zhuǎn)身來,卻又遙想著,在生活或者心靈的絕境之后,還有綠洲和藍石農(nóng)場,擔(dān)任自己最后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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