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個地方叫做雍和宮,藏傳佛教的京師大本營。其中有個殿宇一般不對游人開放,但總是有人想進去參觀一下。其實去了以后也沒什么好看的,就是俗稱“歡喜佛”的造像、壁畫而已,想看這個去網(wǎng)上找就是了——最近反低俗,是不是能找到概不保證。
為了保證自己在寫房中術這個話題時不太低俗,我想先從黃帝說起。黃帝大家都知道其人,但基本上都沒見過他老人家,現(xiàn)在了解其言行主要是根據(jù)古時候傳下來的著作。一般來說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發(fā)明家,《古史考》:“黃帝始蒸谷為飯,烹谷為粥。黃帝作瓦甑”; 《白虎通》:“黃帝作宮室,以避寒暑”; 《漢書》:“黃帝作舟車以濟不通”。他的夫人發(fā)明桑蠶之術,他的手下蒼頡作書、伶?zhèn)愖髀?、風后做指南車。有時候你都奇怪,當時黃帝到底是部族首領還是科學院院長。
在記載所有黃帝的光輝言行中,有一部書自從漢唐以后悄悄流傳,那就是偉大不輸上述發(fā)明的《素女方》與《素女經》,民間以及后來不著調的情色小說里往往統(tǒng)稱為《素女經》。這是一部對談體的書,說的是黃帝問道于一個叫做素女的人,怎么保證性生活的和諧以及有什么禁忌,大致可歸為生理衛(wèi)生那類。
或許文明出現(xiàn)得很晚,但做愛這件事出現(xiàn)得很早,所以經驗的累加保證了其中很多方面頗有道理,比如說太累或者剛剛吃飽最好別做床上運動等。但其中也有很不靠譜的地方。素女對黃帝這么解釋生孩子這件事:“婦人月信斷,一日為男,二日為女,三日為男,四日為女,以外無子。”如果真的按照這個說法安排自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大事,估計這事情就真的麻煩了。幸好,人類是四季發(fā)情的動物,我等炎黃子孫總算還是能延續(xù)血脈,成為今天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
不用我說您也知道,這書基本上就是打著黃帝他老人家的字號傳播生理衛(wèi)生知識而已,后世房中術的傳人根據(jù)該書甚至還編出了一個“黃帝御女過萬而升天”的說法,以便使自己的“道法”獲得某種合法性。 我們這里就這樣,要是不把某些東西的起因歸結到圣人的頭上,想要立論基本是不可能的。其實說的都是自己的話或者妄想,但必須說自己其實不是原創(chuàng)。在原創(chuàng)這個詞成為流行音樂領域以及其他不靠譜領域中的褒義詞的時代,可能很難想象當時那種思想狀態(tài)。
既然指明了前進的方向,后世的著作就開始依托如同黃帝這種人物。大致來說,越是晚近的房中術著作,其中的花樣與道理就越多,也越發(fā)的離奇。黃帝還算是正經八百地問問生理衛(wèi)生知識,順便傳下的都是養(yǎng)身健體的方子。后世的基本就是討論體位有多少種、能找?guī)讉€女人以及找的標準了,方子也改成了所謂的“春方”。
這算是個文化趨勢。房中術的這種走勢大致與手機的流行相似。當年手機是身份的象征,能擺弄這玩意兒的非富即貴。然后是個人手里都有了一個或者兩個,現(xiàn)在則是山寨機大行其道。以黃帝為號召的時候算是高端,到后來基本就是全民皆房了。等到了東漢末年,某位雅擅房中術的人到了京城,連太監(jiān)都去找他學習——這當然挺不靠譜的,不過我們要理解其心情。
真正讓房中術大行其道的,應該是盛唐。主要是太強盛了,不在吃喝玩樂上找點特殊的東西都不好意思。另外一個原因是當時房中術主要傳承道教方術那一脈,而道教在唐朝正好是內丹與外丹術交替的時候。外丹吃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基本死狀極慘。內丹術被認為更符合大眾修煉的特點,還有什么比房內更“內”的東西?兩者在理論與實際上合流也就成了題中應有之意。
第二個高潮起自元朝而盛于明朝。元朝以外族入主中原,文化上比較相信喇嘛教,上文說到的“歡喜佛”那時候就有了。只是元朝的皇帝對于修仙是不是虔誠很難講,會開無遮倒是頗有心得。這個時期算是房中術大發(fā)展的時代,主要是借助皇家的號召力,傳統(tǒng)道教也借著相互的交流有了很大的提高。本來只有個“龍騰九式”,現(xiàn)在也演化出了72式。關于這點我插一句:這方面姿勢最復雜的應該是印度,據(jù)說有360式之多。但如果我們考慮到那是瑜伽術比較發(fā)達的地方就不用太羨慕了,或者不用責怪我等的祖先想象力不足,印度那個基本算是雜技。
明朝的事跡我們就不談了,各種儀式與方法都早就成熟,成熟到某皇帝為了煉春藥而收集童男的小便之程度,煉出來的叫做“秋石”,據(jù)說里面有性激素,但主要成分應該還是尿堿。
在一個“一夜情”泛濫的時代說房中術還是有點風險的,即使后來這種東西再怎么平民化,那也是有能力者的追求。如果把女權主義或者成仙之類的東西放在一邊,就顯現(xiàn)出了兩者類似滿漢全席與快餐的不同之處。優(yōu)雅的東西總是好的,哪怕是在這里優(yōu)雅也比粗食要好。這也是寫這個專欄的目的。
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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