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早年的一次警民沖突事故,曼德拉從來沒有挨過打。一本七百多頁的曼德拉自傳讀下來,我不無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反政府50年、坐牢近三十年、長期倡導武裝斗爭的“亂匪”,落到白人種族主義統(tǒng)治者手里之后,竟沒挨過打。
有一次幾乎被打了。那是1975年,曼德拉關押在盧本島的第12年。那天他和監(jiān)獄長Prins為其妻Winnie來訪的事發(fā)生爭執(zhí)。爭執(zhí)中,Prins對Winnie出言不遜,把曼德拉給惹火了。
?有的人底線比較高,可以為他人的痛苦——比如走失的黑窯民工或無處申冤的訪民——奔走吶喊,可謂“主動行善”;有些雖無心做個公益活動家,但至少潔身自愛獨善其身,可以說“不行善亦不作惡”;有些人則屬于“被動作惡”,在體制內隨波逐流,能升官升官,能發(fā)財發(fā)財,能混注水文憑混注水文憑,要是“單位”發(fā)個來路不明的3000塊超市購物卡,肯定喜出望外地去買了水果或者豬蹄。但即使是這種人,要讓他去打殘一位女士打死一個路人,多半也會搖頭……那么,那些“主動作惡”的人,他們的底線在哪里呢?
我很好奇那些沒有底線的人。對于這些人,我的好奇甚至多于憤怒。比如,那些打殘倪玉蘭甚至不允許她使用拐杖的人看著她每天在地上爬行時,他們腦子里在想什么呢?每次我試圖想像這些人的心理活動時,眼前就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黑洞。
相比之下,曼德拉要幸運多了。不但獄警不敢動他,很多“體制內的人”簡直是他的臥底。1956年政府以叛國罪起訴他時,審了4年,最后法官竟本著司法獨立的原則宣布他無罪。1964年政府再以煽動暴力罪起訴他時,另一個法官雖因他組織武裝斗爭證據(jù)確鑿宣布其有罪,但也頂住壓力未判其死刑。一次庭審前,公訴人Bosch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他跑過去跟曼德拉握手,說:我鄙視我所做的事情。
“我鄙視我所做的事情”。顯然,這些人在制度中隨波逐流時,漂著漂著突然觸到了一種叫做底線的東西。他們低頭一瞧,這是哪兒呀?再伸手一看,這上面都沾滿了什么東西?于是他們想,老子不干了。這種“老子不干了”的底線時分,很多人都遭遇過。電影《他人的生活》里,韋斯勒當了二十多年特務,在被其竊聽對象的愛情打動之后,遭遇了這個時刻。當然,我們知道,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會遭遇這個時刻,他們在作惡的道路上一往無前春風得意馬蹄疾。有位小說寫手曾悲憫地說,這個世界上并無一人值得鄙夷。不那么悲憫的我卻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人你很難不鄙夷。對這些人,這些窮盡其靈魂也聽不到“咯噔”一聲的人,我又好奇又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