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影《教父》開頭有一幕令人難忘的場景:在婚禮進行的歡笑聲中,齊聚一堂的來賓們各懷心事。他們中的不少人固然懷著真摯的祝福,但在簾幕低垂的密室里,也在悄悄地商定著婚禮之外的那些更重要的事,當然,來者多少總是朋友,而另一些人則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
這一幕回想起來,與即將開幕的索契冬奧會頗有幾分相像。雖然大家嘴上都說政治與體育無關(guān),但這場盛會在“體育搭臺”之外,唱戲的顯然還有許多其他內(nèi)容。俄羅斯也太需要這樣一場盛會了,能為世人所記憶起來的上一次在這片歐亞大陸上舉辦的體育盛事,還是30年前的莫斯科奧運會,那是蘇聯(lián)的巔峰時刻,之后就開始走下坡路。而經(jīng)歷了這些年的風雨,一個新的俄羅斯加倍渴望有這樣一次展示自身軟實力的機會,那不僅是在冰雪場地上能撈幾塊獎牌的問題,它還可以成為一個激勵人心的象征,象征著它已從泥淖中爬起,并從兩次破壞性巨大的戰(zhàn)爭中痊愈,這是它一次向世人展示閃光和肌肉的時刻,以共同見證一個新俄羅斯的輝煌。從這一意義上說,索契將會在俄羅斯的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不然你覺得俄羅斯舉辦這次盛會圖啥呢?它肯為一屆冬奧會花上1.5萬億盧布(約合450億美元)的巨額資金,恐怕不會只是為了讓運動員比賽起來更愉快而已。想想看,上屆溫哥華冬奧會總支出才60億美元,而美國那么有錢,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卻“僅僅”開支了寒酸的13億美元,都不及這次索契的一個零頭,你就可以想見俄羅斯的決心與期望之大了。
話說回來,在如今這世上,能讓各國領(lǐng)導人共同出席的盛會,除了奧運會之外也并不多了;而既然見面,大概也很少人會相信他們之間談?wù)摰闹皇潜蚝突┌?。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已把話說在前面:他見了普京總統(tǒng)想談一談北方領(lǐng)土問題——這幾乎是每次日俄首腦會晤一道必上的菜,他就不能有點新鮮的話題嗎?
在奧運會歷史上,參賽國的態(tài)度,往往是其與主辦國關(guān)系的晴雨表,所以并不意外,美國正副總統(tǒng)這次都將因為“政務(wù)繁忙”而缺席;法德兩國總統(tǒng)也不會出席。確實,這兩年俄羅斯和這幾個西方大國的關(guān)系都不怎么樣,與美國之間尤其冷淡。雖然很多人都認為俄羅斯受冷落的直接導火索是俄羅斯公開的反同性戀法案,但只怕沒有這事,奧巴馬也不見得樂意飛去索契,因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美俄兩國關(guān)系近年來的堅冰之深,幾乎夠兩位總統(tǒng)在那上面打冰球了。
在西方看來,俄羅斯有某種“帝國時差綜合征”——在蘇聯(lián)解體之后,仍堅持像那時的帝國一樣行事;然而或許也可以這么說:西方也常有某種“時差綜合征”,即當俄羅斯盡力表現(xiàn)出自身已有了新變化和新形象的時候,還是認為它本質(zhì)上并未改變,仍以老的眼光看待它。平心而論,這并非僅僅對俄羅斯如此,在戰(zhàn)后漫長的歲月里,法國人也一直感覺德國隨時可能重蹈覆轍,仿佛希特勒仍在柏林執(zhí)政似的,一時讓自感已經(jīng)洗心革面的德國人十分不快。
正因此,普京總統(tǒng)才嘲諷說,西方在抵制索契冬奧會上表現(xiàn)出的冷淡與喧嘩,意味著它們對待今天的俄羅斯仍采用“過時的老辦法”。既然在美國的很多地方,同性戀至今仍被視為犯罪行為,那么為何僅僅針對俄羅斯?難道在這些地方“就不能舉行任何國際比賽嗎?為什么大家不對他們評頭論足,卻對我們說三道四呢?這不是遏制又是什么呢?”俄羅斯奧委會主席茹科夫說得更直接:“奧巴馬不來嗎?好吧,他在擔任總統(tǒng)期間從來沒出席過任何奧運會。奧運會是運動員的比賽,其他問題都是次要的。政要們的缺席并不會影響冬奧會的質(zhì)量,比賽的意義不在于20或者30位領(lǐng)導人前來參加開幕式?!?/p>
當然,“抵制”這種字眼實在太難聽,就算不來的那幾位,也不會公然宣稱自己是在“抵制”這屆冬奧會,就算編不出“公務(wù)繁忙”的理由,至少也可以閉口不言。雖然自奧運賽事受全球關(guān)注以來,一向與政治拉扯不斷,也因此才需要一次次地澄清“體育與政治無關(guān)”;但畢竟誰拿這說事,都會引來人們不愉快,更何況歷來幾次著名的抵制,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見效甚微:美國抵制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并未影響蘇軍在阿富汗的行動,蘇聯(lián)東歐集團抵制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更未給美國帶來什么實質(zhì)性影響,那甚至被公認為是現(xiàn)代奧運史上最成功的奧運會之一。
好在,以往歷屆奧運會的歷史也證明了一點:無論在賽前有什么樣的喧囂,一旦比賽開始,世人的目光總會專注在體育本身所展現(xiàn)出的運動之美與人類超越極限的努力,因為至少對于電視機前的幾十億觀眾來說,臺前幕后的政治會談并不能給他們帶來視覺享受,實在的體育比賽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