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11日這一天,喬治·德爾納利(George Dearnaley)才19歲,一個很有天賦的青年球員。他是英裔南非人,當(dāng)天參加一場足球友誼賽。那個時代,白人在南非,要想踢上相對高水平的足球,只能加盟黑人球隊,而黑人球隊代表的都是黑人社區(qū)。種族隔離時代的黑人社區(qū)。
“那是一個很小的球場,能容納大概5000名觀眾,”德爾納利跟我說,我們在北京一個餐館里,“整個球場里連觀眾帶球員,只有兩個白人。突然我聽到場外傳來了喧鬧聲。那個球場旁邊有一線小山,山頂上突然出現(xiàn)一小群人,歡笑跳躍舞蹈著,然后人數(shù)逐漸增加,從十個二十個變成一百個一千個甚至上萬個……然后這股人流,像山洪暴發(fā)一樣向球場涌動,給你的感覺是無數(shù)人從四面八方涌向球場,就像那種不可思議的電影畫面一樣……”
德爾納利說他開始全身發(fā)抖。他還是個高中生,他從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因為他在一個黑人社區(qū)黑人球隊踢球,不知道從何處涌來的瘋狂的人群,膚色當(dāng)然都是黑色的。
保安打開大門,人流涌入球場,5000人的小球場里,一下子涌入了三萬人。德爾納利在顫抖。警察把雙方隊員都引入到更衣室,足球場和看臺上留下的是三萬多個瘋狂的載歌載舞的人。
德爾納利坐在更衣室里,全身繼續(xù)顫抖著。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聽到外面人群的歡呼雀躍,整個球場都在顫抖。一個黑人隊友看到他如此驚魂失魄,走過來告訴他,“別擔(dān)心,大家都在慶祝曼德拉被釋放了?!笨墒堑聽柤{利根本不知道曼德拉是誰,在種族隔離時代里,關(guān)于曼德拉的各種新聞都是被禁止的。這個黑人民權(quán)領(lǐng)袖,完全不為絕大多數(shù)南非白人青少年所知。
“最后軍隊來了,把我們這些球員送離了球場,整個城市、整個南非都是瘋狂慶祝的人群,”德爾納利說道,“我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深夜。那時候我高中畢業(yè)了,有一所美國大學(xué)給我提供獎學(xué)金,我一直猶豫不決。就在那天晚上,我決定離開這個國家,到美國去?!?br />
仿佛一夜之間,德爾納利發(fā)現(xiàn),他失去了一個他稱之為祖國的地方。他當(dāng)時完全不知道曼德拉是什么人,他只看到了同一個國家那些和他膚色不同人群的歡慶。極度驚恐之中,這個足球青年絕望地選擇了去國離鄉(xiāng)的道路。
“多么奇怪的事情,到了美國,我才知道曼德拉是誰,我才知道曼德拉為南非贏得了多少尊敬,他改變了這么多人的生活,他改變了歷史?!庇谑悄戏沁M入了“彩虹之國”(The Rainbow Nation)的種族解放階段。在德爾納利記憶中,那也是最幸福,每個角落都澎湃著浪漫激情的年代。德爾納利在美國只念了不到兩年書,1991年圣誕節(jié)時,他接到父母一個電話,說國際足聯(lián)已經(jīng)重新接受南非的加盟,“孩子,趕緊回來吧,你有機會真正踢球,你有機會參加世界杯了?!钡聽柤{利想都沒想就回到了南非,“我成為了一名職業(yè)球員,1992年是我最優(yōu)秀的一個賽季?!蹦莻€賽季,德爾納利是南非聯(lián)賽的最佳射手。
“彩虹之國”的浪漫潮流繼續(xù)著,1994年大選之后,1995年,南非橄欖球隊成為世界冠軍,這段故事也成為了好萊塢大片的素材。1996年,南非足球隊成為非洲冠軍。1998年,南非足球隊首度殺入世界杯決賽圈。德爾納利作為球員的世界杯夢想并沒有成真,因為兩次重傷讓他的國腳身份只能停留在令人遺憾的3次。“可是曼德拉改變了我的生活,曼德拉給了我代表南非踢球的榮譽?!钡聽柤{利說道。
曼德拉也給南非、給整個非洲帶來了世界杯。這位20世紀(jì)最偉大人物之一,從上任開始,就竭盡全力要把世界杯帶到南非,因為他知道體育給一個社會帶來的融合和進步作用,是其他任何社會事務(wù)都無法相比的,“體育能融合種族,體育是全世界的語言?!甭吕缡钦f道。他和南非人從2002年世界杯主辦權(quán)申辦開始,最終贏取了2010年的機會。這是南非的機會,也是非洲的機會。這是曼德拉為世界創(chuàng)造的奇跡,而所有人都在等待另一個奇跡降臨在曼德拉自己身上。
歷盡風(fēng)霜的曼德拉年事已高,近年來身體相當(dāng)虛弱。雖然整個世界都期待他能出現(xiàn)在世界杯開幕式上,但他的親人表示可能性不高。世界杯決賽后一周,曼德拉將度過92歲的生日?!八晕覀兌荚跒槁吕矶\,”德爾納利說,“他帶給了我們那么多奇跡,我們希望上帝能給他身體帶來一點點奇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