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近西湖一所軍區(qū)療養(yǎng)院的單人病房里,南派三叔搖著一張黑色輪椅。他管這張輪椅叫“查理”,這也是他認識的一只蟾蜍的名字。前些年他在一座山里跑步,看到一只蟾蜍,獨自躲在紫外線燈箱里,等著吃被燈光吸引過來的蟲子。他從小到大把這類孤單的東西都叫“查理”,這是個不吉利的名字,只有在他不開心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
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作為中國最成功的暢銷書作家之一,他影響了很多人和事——他自己的工作室,他簽約的出版公司,與他合作的游戲和影視公司,他創(chuàng)辦的故事雜志以及社交空間里900萬龐大的追隨者隊伍——這只是他所擁有和被賦予權力的一部分。
在過去的幾年里,他經(jīng)常需要參加7個小時以上的簽售會,每天接聽近百個邀約合作電話,在最多的一年里他出了5本書。他的簽售現(xiàn)場來了兩萬人,全場高呼他的名字,他走上臺,手一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但現(xiàn)在,他獨自一人,沒幾個人知道他在哪兒。他就像是回到了28年前嘉善干窯鎮(zhèn)的外婆家,體弱內(nèi)向,孤單一人,總覺得無事可做。在地里偷偷烤個紅薯,結果將別人家的祖墳給燒了。在外婆家他遇見了第一個“查理”——一個擱置在架子上落灰的筆記本。
在一個夏天,他躺在鋪著涼席、掛著蚊帳的露天院子里,聽到了人生的第一個故事。那是一個關于血尸的謎團——書生、古棺、古祠堂,還有蕭索的靈堂和漫天的妖雨。他被這個故事嚇得淚尿齊崩,但在那一刻,“查理”消失了。
按照當時還叫徐磊,日后南派三叔的說法,“某種心智的成長,停滯在書生進入村莊的雨夜?!?/p>
他從小就是個擅長講故事的人。他父母早年在大興安嶺支邊,去過那里的無人區(qū)。外婆家是窯主,窯從地里淘錢,把泥燒成金子,所以大部分的故事都和地下的世界有關。而他的奶奶是船娘,一輩子生活在河上,河道中淤積的故事在水面泛起。
對三叔來說,說故事是他與整個世界和人打交道的方式。在幼兒園,人們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場景,十幾個小朋友圍著他,聽得哇哇大哭。有時候故事講完了,他就開始胡編,也沒有什么人能夠察覺。上初一的時候,他某天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床邊有張字條:“1974年,月亮飛走了。月亮是個大騙子。”上面的字跡是他自己的。那是他做夢的時候?qū)懙摹?/p>
“我從小追求的東西,說白了是一種認可感,”他回憶,“而講故事恰恰是我比較容易獲得認可感的途徑?!?/p>
這一開始并不容易。上學的時候,他模仿金庸、古龍和倪匡,練習了上千萬字的稿子,但家人沒人覺得寫東西是正道,“很多被我媽燒了?!彼咧凶詈玫目颇渴巧锖蛿?shù)學,作文并不突出,因為按照他的寫法,“1000字連開個頭都不夠”。
在杭州的一所大學畢業(yè)之后,他很快買了車,貸款買了房。他開始創(chuàng)業(yè),經(jīng)營了一家銷售賭具、飼料添加劑、大蔥和香菇等的外貿(mào)公司——常年的買家是一個危地馬拉的拉丁人。初期沒掙什么錢,還要還房貸,有段時間差點兒和弟弟一起上街撿垃圾。后來所有的危機都解決之后,他吃著螺螄,喝著啤酒,回到家往床上一倒,“人生中再也沒有那么幸福的時刻了?!?/p>
在2006年,公司遇上了經(jīng)濟危機,生意慘淡。他事情少,就趴在網(wǎng)上,看天涯、貓撲上的靈異帖子,晚上說給妻子聽??偘哑拮訃樀猛鶓牙飺洹!巴瑯拥囊粋€故事,他說起來就恐怖得多?!逼拮诱f,“你不如自己寫吧?!?/p>
他心動了,第一反應就是寫小時候外婆說的血尸的故事。他們家沒有書桌,他新買了臺筆記本電腦,放在電視機的紙箱子上,坐在地上寫。三千字,半個小時就完成了。“50年前,長沙鏢子嶺。4個土夫子正蹲在一個土丘上,所有人都不說話,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洛陽鏟?!边@段話成為了日后所有故事的開始。
那時候他連貼吧的賬號都沒有,只有一串IP地址,顯示“浙江省杭州市網(wǎng)通”,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當成網(wǎng)絡遺跡瞻仰。在中午到睡覺前的時間里,他又一口氣寫了三章,字數(shù)近萬。這時候貼吧網(wǎng)友的評論已經(jīng)把帖子翻了幾十頁。
虛榮心立馬上來了,他干脆一宿沒睡。在天亮的時候,他搖醒了妻子,面色蒼白,伸出四個手指說:“四章,兩萬多字,全部寫好貼上去了?!痹趲滋斓臅r間之內(nèi),帖子的點擊量超過百萬。“我對其他事都沒什么興趣了,做生意,賺錢都沒有興趣?!贝蟀胍剐堰^來,還趴在熒光屏上刷一下網(wǎng)友的評論。
出版社很快就找上了門,跟他簽訂了合同。他給書起了一個很唬人的名字:《盜墓筆記》。
在療養(yǎng)院,南派三叔把輪椅搖出門,問護士要了紙筆。這時候他已經(jīng)宣布封筆不再寫作。這位前程序員在白紙上畫了一陣子,寫了一段關于微信內(nèi)嵌的系統(tǒng)的程序代碼。就如同寫作一樣,每個程序員的代碼風格都是不一樣的,好的代碼既有功能性又少噪音。這段代碼寫得簡短精致,讓人想起了他類似的推進故事的方式:簡練而又高效。
他擅長描繪那些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那是一種包含了虛張聲勢和耐心的節(jié)奏。“寫作就是故事的排碼?!彼f。大學剛畢業(yè)他在碼頭干一份裝集裝箱的工作,一個集裝箱別人都只能裝20箱貨,他進去觀察了一下,指揮工人按他的方法擺放,還要避免被壓壞或泄漏,最后裝了30箱。
同樣的一點體現(xiàn)在他對結構美感的癡迷。他收集昆蟲標本,迷戀它們骨架的精簡與輕盈,尤其是它們的軀體,呈現(xiàn)出一種完美的黃金分割的狀態(tài)。相似的是,他在寫作上也呈現(xiàn)了這種潔癖,他的創(chuàng)作上需要一個完整的閉環(huán),“最后要回到孤獨上來。”就如同《盜墓筆記》里終極的青銅門和《大漠蒼狼》里最后的深淵。如果達不到,他就會很痛苦。
在上大學時,他把金庸、古龍的小說拆解開來,琢磨多少字內(nèi)這個人物說了幾句話,這些話指向哪幾個情節(jié)點,為什么要這么寫?!爱斘野呀鹩沟男≌f拆得只剩一個骨架的時候,再把我自己的故事情節(jié)往里邊塞。”這讓他了解了抓住人心的奧秘。
經(jīng)紀人林芝曾經(jīng)和一群人圍坐一圈,在一間黑暗的房子里聽他說《盜墓筆記》的發(fā)展情節(jié)。當他逐漸開始,把一個個角色說死的時候,里面的人已經(jīng)無法端坐,捂著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在簽訂出版合同之后,他過上了晚上熬夜、白天去公司轉(zhuǎn)一圈就睡覺的日子。他經(jīng)常沒有靈感,總要去洗澡,一天洗個七八次,油脂全沒了,身上癢得不行。他每碰到一個人,都會迅速判斷這個人的性格,把他放進腦子里的人格庫。那個倉庫里像是超市的分類貨架一樣站滿了人。有一次,他用新聞稿的筆法虛構了一篇小說,被當成是真的轉(zhuǎn)發(fā)了上萬次。在一個月之后,小說里寫的完全虛構的感動人心的主人公竟然出現(xiàn)了,并且接受了政府的表彰。
不同于其他很多網(wǎng)絡小說作家的是,他有一種獨特的極富畫面感的寫稿方式。他始終覺得自己的人物是活的,他在腦海中打開了一扇門,他能聞到氣味,感受溫度,靜電的情況和干燥的濕度。“如果這個房間里讓我很不舒服的話,我的寫作就會非常不舒服?!?/p>
在房間里,所有的人物都是自己在行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瞬間讓人物靜止。他可以從各種角度看到這個人的表情,看他身上的汗水如何滴下來,衣領的褶皺是如何翻起。然后他把這些都記下來。
“剛開始寫很害怕,完全進去了。吃飯的時候想的全是情節(jié),邊吃臉色邊變化。”三叔說,“寫第一本,真的是自己跟著走一遍,出戲以后精疲力竭。所以第二本字里行間都透露一種累的感覺?!?/p>
隨著書稿的壓力,這種身體被控制的負擔越來越大。大半夜,他的妻子發(fā)現(xiàn)他在扮演書里的角色,面目猙獰,手舞足蹈。有的時候還將剛構思好的驚悚情節(jié)大聲念出來。鄰居在外邊“砰砰砰”砸門。有的時候甚至出了家門還緩不過來。一天晚上,他帶著妻子兒子,陪幾位朋友外出吃飯,菜剛剛端上來,他突然指著菜碟說:“這個墓里有兩具尸體,好像被盜過!”并不像開玩笑的神情,孩子被嚇得直哭。
連續(xù)的熬夜讓他的身體付出了巨大代價。有陣子,他精神恍惚,夏天穿著羽絨服出門。朋友沒人敢坐他開的車,總是走神,出過兩次車禍?!坝幸淮?,在杭州,好幾次他開車,開著開著突然停下來,問我們在哪里,”他的朋友,漫工廠的陳文說,“他太累了?!?/p>
在療養(yǎng)院里,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是誰。因為他剛去的時候,碰到任何人,就會把別人抓住把自己是誰、為什么進來的故事說一遍。他對療養(yǎng)院里的電視機很不滿意,策劃了一個把療養(yǎng)院買下來的方案,方案里院長被安排看廁所。他還設計了逃出療養(yǎng)院的計劃,但誰也沒告訴,只是在網(wǎng)上買了兩罐充氣球的氮氣。
他喜歡釣魚和做菜,所以拖稿理由經(jīng)常是小拇指骨折、廚房爆炸之類。他喜歡湖里的東西,不愛吃魚肉,愛喝各種各樣的魚湯,沙縣小吃里的豬心湯也是他的最愛。對他來說,豆?jié){一定要喝甜的,豆腐腦一定要是咸的,在吃火鍋的時候,他一般選辣底,從不用蘸料,在開了自家的寧記火鍋之后,他會把湯底喝掉。
這是他畢業(yè)以來唯一停止工作的日子。
就連他的名字登上2011年中國作家富豪榜榜眼的那天,他也因為在北京趕了一晚上的稿子,手機關機,一覺睡到了下午兩點。
為了平衡各方的利益,接下來他出版了5本書,在全國各地開簽售會。每次簽售都有將近三千人排隊,每人寫十五個字,九個小時都簽不完。在武漢修改小說的8天里,他有5天幾乎沒有睡覺。
那段時間,陳文和他見面時間被控制到最短,“只談事,不寒暄,聊完立即走”;編輯給他發(fā)郵件,答復經(jīng)常是一個字,“好,干,NO,滾”。
“ 他身上擔的責任太大了?!标愇恼f,“我看到過不止一次,不止一個人,在利用他的責任感去逼迫他寫,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當他抱怨的時候,我們會以‘如果不是我們,你能賺那么多錢’來反駁他。”
“我就是希望自己很重要?!比逭f。
他在乎別人的看法。在家的時候,天天搜索自己的名字,看到別人夸就會樂半天,看到有人罵就“掛墻頭”。一幫人出去吃飯他一定要搶著買單,朋友聊天,突然安靜了時,他就會立刻說個笑話,生怕冷場。他同一副黑框眼鏡戴了很多年,磨損厲害,但他不愿換,因為只有這副顯瘦。
他一方面是個希望取悅別人的人,希望把每一個人都照顧好。他的團隊曾經(jīng)聽他說過,“但是我一直認為我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平凡人,一個平凡人如果有人愿意從凌晨3點等七八個小時簽售,你可以請他去家里吃飯,最好臨走的時候送一盒月餅給他?!绷硪环矫嫠趾ε履憬o的太多了,我無以為報。他害怕別人對他太好,因為他無法拿出對等的東西給別人?!拔視樱拥眠h遠的?!?/p>
“我從小就是這樣,比如說很多人一起吃飯,或者我爸媽在,有一個人叫我起來唱歌這樣子,我如果唱得不好會覺得很不舒服,并不是因為我希望他們覺得我唱得好,而是因為我爸媽在我不想讓我爸媽丟臉,我不想我喜歡的人丟臉?!?/p>
那段時間,他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覺得自己能夠拯救所有人?!皠e人能搞定的我能幫你搞定,搞不定的我也能幫你搞定。”他寫了30多個圖書策劃案,覺得每一本都能幫人掙錢。他享受這種被人需要的快樂,就如同小時候給別人講故事的快樂,然后把自己折騰得夠嗆。
前幾年,在他所屬的出版公司,財務資金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為了及時幫助回血,他不斷地以通宵為代價,用最快的速度寫完新書,提前出版,給了公司的編輯。本來他可以寫得更慢更精細的。
整個公司燈火通明,十幾個編輯分開校對書稿,到了半夜,全部校完。緊接著出片子,拿到印廠,機器轉(zhuǎn)動,到了天亮全部都印了出來。他乘著電梯上樓,門一打開,全公司的人都列隊站在門口,看著他,然后開始歡呼鼓掌。
這讓他覺得自己拽爆了。
進醫(yī)院之前,在杭州郊區(qū)的一棟小別墅里,是南派三叔的工作室。小區(qū)里路是彎的,地勢高低起伏,樹木掩映,很不好找。最早別墅的院子里長滿了很長的草,三叔很喜歡,結果搬來的時候草被貼心地修平了。他本來是想把自己藏起來。
因為手上要“拯救”的活太多,他高度緊張,并不希望被干擾。直到有一天,他跟一個熟識的記者聊得很好,記者不小心說漏了嘴,說起了三叔以前的出版同事和朋友對他的評價。
“ 徐磊這個人,做事情總能遇到一些怪事,不靠譜的人?!?/p>
“ 如果他不是運氣好的話到不了這個階段的?!?/p>
“這個天賦不應該屬于像你這樣的不勤奮的人,有各種各樣小毛病的人?!?/p>
“ 我才發(fā)現(xiàn)身邊這些人對我的評價非常低?!彼髞戆l(fā)現(xiàn),他的書在整個公司銷量最高,版權卻是最少?!霸瓉硭麄冊诠恼频臅r候,想的是那傻逼他媽的寫得這么慢,讓我在這兒熬夜陪他,而不是感謝這個人幫我完成這一季度的任務了。”
他繃著的弦突然就斷了?!拔以瓉硪詾樗麄冊诤?,”他說,“完成這些合同對我本人是沒意義的,是覺得對他們有意義。但我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樣?!?/p>
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能量。開始不接電話,放棄了所有的合同,取消了一切合作。在微博上,他宣布封筆。他甚至開始把自己從各種圈子里刪除,抹掉了很多人的聯(lián)系方式——他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些人,甚至是朋友,相當親密的伙伴,已經(jīng)開始爭奪他剩下的利益。
這時韓寒給他發(fā)了條短信:“現(xiàn)在看到了吧。別混圈子?!焙茉缰绊n寒就告誡過他,他沒太當回事。他想了半天,回了句:“哈哈?!?/p>
之后他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文學評論家夏烈最后一次見他是在3月底的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三叔是特約嘉賓,還發(fā)了言,“當時只是覺得他有點兒累,看出來有一點兒努力應付?!标愇淖罱淮我娝窃?jié),他覺得三叔有點兒不對勁,“早晨聊天,興高采烈,對創(chuàng)作充滿信心,到了晚上就開始氣餒悲觀?!本W(wǎng)上還有人傳出他自殺的消息。
“那陣子一會兒非常憤怒,一會兒情緒又特別低落。”他得了躁郁癥。他開始懷疑任何事,無法相信任何人。
他出去旅行,專挑塌方、陡峭和人跡罕至的地方。在爪哇他遇上了火山噴發(fā),在云南的梅里雪山,他困在山崖上不去。他挺驚訝的,“真把自己逼到這個份兒上了?!钡紫律厦?米多高,石頭全是松的,還蓋上了冰。爬了半天上不去,他向后一仰倒在了地底。打開手機音樂隨機放了首歌,歌名居然叫《一步之遙》。他躺在冰雪里,笑得骨頭都疼。一直聽到手機沒電,把它當成個鏟子,在壁上挖了些坑,最后才爬上來。
這種病有時讓人感覺無所不能,不知疲倦,言語跟不上思維的速度。沒人能跟他講道理,因為“他可以順著你講讓你覺得自己的理論體系不充分,也可以反著你講,讓你覺得你自己完全邏輯混亂”。陳文說。
在香港的一家酒店里,他把里面的桌椅板凳、燈泡鏡子砸了個粉碎。他抑制不住得心境高漲,“我看人是很準的,我要罵你的時候,是把你內(nèi)心最不想讓我罵的東西全部給你說出來?!彼ㄖ械暮献骰锇椋l(fā)一條微博,要把一切都毀掉,希望所有人做好準備,他不再保證大家的利益。所有人都崩潰了。
家人受到了最多的傷害。他知道他們最在乎什么?!叭绻宜懒四阕钔纯嗄俏揖腿ニ溃绻f我們要離婚了最痛苦,我就讓全世界都知道。” 結果就有了那條自稱出軌的微博。
“他就是要打碎一切重來,要把這個世界之前的人生全部否定,”經(jīng)紀人林芝說,“要把世界變成一個很干凈很干凈的從來沒有過雜質(zhì)的東西重新再開始做?!?/p>
“如果拿他書里的人物對比,”夏烈說,“其實他剛開始寫書的狀態(tài)更像吳邪,那時候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牛。但他想成為張起靈那樣的人,因為這個人太酷,太有力量了。但實際上他就是書里的三叔,經(jīng)常神神叨叨的。
后來一個合作伙伴說我來給你聽一首歌,他就放了,三叔這么聽著,誰都沒有說話。這首歌是《平凡之路》,其中的一句歌詞是:我曾經(jīng)毀了我的一切,只想永遠地離開,我曾經(jīng)墮入無邊黑暗,想掙扎無法自拔。
他主動要求住進了醫(yī)院。
這段時間的感覺之后被他寫進了小說《沙海》,一個叫黎簇的主人公獨自躺在陵墓的底端,在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想著一些他已經(jīng)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不停地想要離開想要繼續(xù)往前,卻無能為力?!?/p>
出院之前,他帶著家人去了一趟美國。他開著福特猛禽從洛杉磯沿著西海岸一路向北,住最好的酒店,吃好吃的東西,有種補償家人的意思,“像買鉆石這種事情都是今天買一個,明天買一個那樣子?!钡搅死咕S加斯,沒事,輸了接著賭。家里的錢基本被花光,但每個人都很開心。
除了他的爸爸媽媽,他們說:“你是真瘋了嗎? ”
后來,他去了深圳奧巴馬弟弟開的木屋燒烤,和好友和菜頭一起喝酒。兩人都喝多了,互罵傻逼,和菜頭罵他:“你缺愛,你希望很多人都愛你,結果他們都不愛你,你就是缺愛,他說你這么胖,又沒有頭發(fā),還奢求這種東西。”聽完之后多難受啊,他哭了。但是有用,哭完他就好多了。
出院之后,他跟原來幾個始終沒走的合作伙伴,還有多年的朋友,成立了南派投資公司。開始了一個新的征程。“版權”這個詞不斷地從他的嘴中冒出來,他開始希望,南派投資能像漫威公司一樣,將包括《盜墓筆記》在內(nèi)的幻想文學作品開發(fā)出各種衍生產(chǎn)品,成為一個用版權帶動其他所有產(chǎn)業(yè)的帝國。
他最近迷上了打高爾夫球?!案郀柗蚯?,你從100碼打到150碼,你已經(jīng)成功了。你會記住自己的姿勢,打起來會非常舒服。但你要在這個基礎上再走10碼,你就得把這150碼都抹干凈,重新?lián)Q一種姿勢。”這個以盜墓小說成功的人說道,“這就很有趣了?!?/p>
“你以后還寫作嗎?”
“肯定會寫的?!本拖袼钕矏鄣膽乙勺骷沂返俜?金一樣,不寫作的時候,總能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說話:“怎么不寫了,怎么不寫了?”
那個聲音可能也叫查理吧。
編輯:張偉
撰文:王天挺
采訪:王天挺、杜夢薇
視覺:梁爽
攝影:賈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