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

在《財富的孩子》書稿中，王大騏試圖探討新富群體面對財富的焦慮和恐慌：年輕的二代追逐著名車、盛宴和美女，欲望得到即刻滿足后，陷入意義的虛無。炫目的財富展示背后，蛻變產(chǎn)生的精神壓抑得到了宣泄，而他們的吶喊卻被淹沒在浮華的泡沫之中。這一群財富的孩子，并沒有他們表面看起來那么幸運。

杭佳一（左）與 杭云龍（右）

但31歲的杭佳一是個反例。他行事低調(diào)，表面上沒有一點兒二代在社會輿論中呈現(xiàn)出來的張揚氣息。念研究生時，他甚至被教授授予了具有勤工儉學性質(zhì)的助研崗位，他也二話沒說接了下來。如今，他已在父親創(chuàng)立的企業(yè)里工作了7年，主導著兩本雜志的出版、經(jīng)營事務，并將逐漸接下家族廣告?zhèn)髅郊瘓F的管理大權。2011年7月，在一群志同道合的二代支持下，杭佳一創(chuàng)立了《接力》雜志，專注于家族企業(yè)的傳承與二代的成長。

鄧小平“南方講話”之后，中國大地上涌現(xiàn)出的創(chuàng)業(yè)熱潮，誕生了“92派”企業(yè)家群體，如今他們都年近古稀，將企業(yè)傳遞給下一代，成為了這個財富群體最掛心的事情。當下，正是這一交接班儀式的過渡時期。

坐在徐匯500視覺園2號樓整潔的辦公室里，杭佳一和混跡于聲色犬馬場所的王大騏一樣，以二代的身份扮演著這個群體的觀察者。杭佳一穿著純色的襯衣，理成寸許的頭發(fā)被梳得立起來，顯得精神干練。樓下的員工會不時走進屋內(nèi)，打開文件夾，讓他簽字確認。

聊天進行一段時間后，你才會察覺到他舌頭的吃力，杭佳一有輕微的結巴癥狀。他的父親杭云龍在談話中，主動提及兒子這一點缺憾，他說或許是和遺傳有關，自己也有結巴癥狀，但在成年后就消失了。在他的述說中，這一癥狀具有某種神秘感。

杭佳一最幸福的童年時光是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上度過的。杭云龍在1993年“下?！敝?，曾在江西省省志辦工作，從家到單位附近的幼兒園，騎自行車需要40分鐘。上學放學，親密的“父子時間”就可以用來講故事。杭佳一聽過一個蠟筆環(huán)游世界的故事，最后蠟筆磨損消失了，他在后座上竟哭了起來。

父親辭職創(chuàng)業(yè)后，父子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很多。杭云龍從印刷名片一類的業(yè)務，到貸款拿下贛江跨江大橋的廣告位招商，最后通過做地產(chǎn)雜志站穩(wěn)腳跟，強勢的個人性格支撐著他在歷次的變動中堅持下來，在南昌做出了一個億元規(guī)模的文化企業(yè)。

對杭佳一來說，童年由父親描繪的世界圖景，逐漸變成了父親也是圖景之一。1997年時，杭云龍同地方電視臺一起前往香港制作了一檔節(jié)目。在家里的電視機上看到父親，給13歲的杭佳一心里造成了震動。

杭佳一的名字寄托著父親望子成龍的美好愿望。“佳一原本是加一，就是更好一點兒的意思?！焙荚讫堈f，兒子出生的時候各種遭遇都差了一點兒，最后只能在醫(yī)院走廊上接生，他就為兒子取名“加一”，后來誤寫成“佳一”。

不過，杭佳一在學生時代并沒有表現(xiàn)出出類拔萃的特質(zhì)。“考中學，到后來考大學，都差了一兩分，就一點點兒?！焙荚讫堅鴮ⅰ安盍艘稽c兒”這個評價告訴兒子，但杭佳一的學習成績始終都在中等偏上。升高中差了一點兒分，還是自己找關系，花了錢才進了優(yōu)質(zhì)的重點中學。

杭佳一說學生時代里沒有人嘲笑自己的結巴，但這個陰影還是限制著他表達自己，碰到上臺發(fā)言的機會，他會找到老師主動放棄。他討厭說話時忽然失去音量，又不得不重復而造成的糟糕效果。直到讀研究生的末期，離家數(shù)年的他才正視這個缺憾，嘗試在公開的場合講話。

2008年，杭佳一在一次不太成熟的創(chuàng)業(yè)后回到了父親的公司。事實上此前的創(chuàng)業(yè)也是由父親投資的。正式回到父親的勢力范圍后，杭佳一開始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這意味著“交接棒”過程的開始。

正式成為父親下屬的開始，杭佳一經(jīng)歷了一個心理上的轉換期。杭云龍觀察到，那段時間是兒子結巴最嚴重的時期之一。公司員工已經(jīng)習慣了杭云龍的嚴厲，新來的“少東家”性格卻溫和許多。在一起開會的時候，杭佳一幾乎很難通順地講完一句話。

電影《國王的演講》講述了英王喬治六世為鼓舞國家克服結巴的艱難歷程，造成他結巴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父親喬治五世的權威和強勢。杭佳一并沒有將自己的結巴和父親聯(lián)系起來，但他也好奇，自己身邊的好幾個二代都有結巴的癥狀，平時跟朋友玩樂時嘴很溜，但跟父親講話時，就會變得結巴。

王大騏的書寫了一個綽號“小賭神”的二代，他會拿著200萬元到澳門練手賭博，并在短時間內(nèi)輸?shù)酶筛蓛魞?。這個闊綽的二代在平日里也是呼朋引伴，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當他父親打來電話時，戲謔的表情會從他臉上迅速遁形，神情緊張中，口齒也變得唯唯諾諾，講話結結巴巴。

還有一個例子是，在父親的帶引下，王大騏也有數(shù)年打高爾夫的經(jīng)驗了，他喜歡上了這項運動，但是，每次跟父親打球，他都發(fā)揮失常。“平時打得好好的，一見到他，就打得跟屎一樣?！彼憛捀赣H總是來教自己怎么打，并把自己批評得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