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張文華 @ Join Art Ltd? 創(chuàng)意總監(jiān):Vicson Guevara? 時裝總監(jiān):Dan Cui
編輯:李冰清? 時裝編輯:Jacky Tam? 采訪、撰文:李冰清(梁朝偉)、黃佟?。◤堈穑?br />
化妝:Candy Law(梁朝偉)、Will Wong(張震)
發(fā)型:George Wong @ Headquarters(梁朝偉)、Calvin Chan @ M.i Salon(張震)
制片:Kat Chong @ Join Art Ltd? 道具:Harry Lam
時裝助理:Gubi Chow、Zidira Ling? 道具助理:Edmond Lam & Mr.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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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偉:心里的那把尺
一
“我這個人啊,懶散,被動,你認為可以就可以啦?!?/p>
說著說著,梁朝偉便“哈哈哈”地低下頭去。過去三年里他一直苦練詠春拳,雖然散散地坐在沙發(fā)上,他卻有種端正的姿態(tài),像一顆凝固的水滴,有一種把周圍嘈雜聲音吸納干凈的力量?!兑淮趲煛防锼缪葑屧伌喝_枝散葉的宗師葉問,樣貌儒雅而身手彪悍,他覺得至少“站出來要像”。
“天天都念著怎樣才可以不用練功,怎么逃課。一下子練不到那個程度,我也不急,一點兒也不急。反正能練就練,導演說能拍過就拍過?!?/p>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卻不提每天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扎馬步的經(jīng)過,也不怎么在意由于練習過猛而摔斷左手的事故,那段插曲,最多讓他感到無聊和不甘心:眼睜睜看著之前半年里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功夫,就那么一點點散了,又要重新來過。
在《一代宗師》拍攝的第一年里,他只拍武戲,一個雨中的鏡頭拍了一整個月,隨行記錄花絮的攝影師都已經(jīng)不耐煩地打道回府,他還是一點兒都不著急。那時,除了知道要扮演葉問這個人物之外,他和所有人一樣對這部電影知之甚少,王家衛(wèi)扔給他一大堆歷朝歷代武術(shù)宗師的資料,又囑咐他看了一堆武俠小說,卻沒交代太多有關(guān)葉問的細節(jié)。為什么?他不知道。故事會如何發(fā)展,人物性格該如何鋪陳?王家衛(wèi)不說,他便不問。
這是他們的默契。他覺得和王家衛(wèi)彼此之間似乎很了解,又好像不那么真的了解,這么多年,就是“不用說”。他習慣了導演獨特的工作節(jié)奏和方式,也習慣了導演在片場時不時冒出來的那句“不行啊”。這一次拍得順利,他都有點兒不敢置信,“導演怎么不說我?那么容易就過了?”
梁朝偉和王家衛(wèi)合作的第一部作品是《阿飛正傳》,一個吃梨的鏡頭NG了27次,他驚到半夜里起身看錄影帶,顛來倒去播放,“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怎么突然不會演戲了?”他以為自己的部分會被剪個干凈,卻在電影院里看到了影片結(jié)尾自己3分鐘的獨角戲,又是一驚,“我原來是可以這樣的?!?/p>
這讓當時處于低潮期的他看到了新的可能。在TVB的時候,一天在棚里10多個小時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有時他只能偷偷躲到衣柜里睡幾分鐘,等導演來抓人。體力上的辛苦只是一部分,“我入了戲總是走不出來,又覺得演來演去都演不到更好,有點兒心灰意冷,對做演員這件事失去了興趣?!痹谀莻€被他形容為“奇怪的時刻”,王家衛(wèi)讓他重拾起信心。
但這種信心始終伴隨著挫折感。拍《花樣年華》的時候,有一場戲反反復復兩天都沒有過,“壓力越大,我就越是演不出來,一聽到王家衛(wèi)喊‘開機’,壓力就冒出來?!弊詈?,那場戲沒有用?!坝行〇|西是你沒有辦法的。動作或者體型你可以練,它會有muscle memory,可情緒你控制不到,不是你叫它來它就會來的——你無法預計它什么時候來,又以什么方式來。如果在不預設(shè)、不逼迫的狀態(tài)下自然而然地發(fā)生,那是最好,所以我不想太用力,不想想太多。”
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有感情戲,他往往在一個星期之前就開始擔心:“想排練一下,又不能排練,因為一排練就會變成習慣、成為模式,到時候情緒還是出不來,或者失去真實的感覺。那種感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知道它是對的。”
他并不會坐在原地,空等那種近乎玄妙的不期而遇降臨。拍了三十多年的戲,他打過天才球,但心底明白,自己真正依賴的是努力?!叭胄星拔业淖宰鹦暮艿?。開始演戲,才知道,哦,原來別人覺得我很好。但究竟有多好?至今我都不知道。”
一切準備,他覺得都理所當然。拍《鹿鼎記》前他把原著看足六遍,劇本熟讀三遍,然后比較兩者,把文字化做表情動作,夜夜通宵試演法。《悲情城市》里雖然不用說話,但侯孝賢叫他讀的那一尺來高的書,包括枯燥的臺灣歷史,他都在酒店里默默啃掉,休息時就下樓買包洗衣粉,自己洗衣服。這一次演葉問,每天除了拍戲,他便一個人在房間里讀資料、練功夫,與世隔絕一般,“反正開屏也沒什么地方去,東北也沒什么地方去?!?/p>
“即使無法控制,你同樣要用十二分的心、毫無保留地投入,必須認認真真地做整件事?!彼3=箲]到夜不成寐,只聽到時針嘀嗒嘀嗒地走,卻找不到答案和出口。他怕因為自己影響到整個團隊的進程,也怕再一次獨自面對那種挫折感:“你到了某一個位置,莫名其妙就會有很多壓力,會覺得有許多雙眼睛看著你,你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得更好?!?/p>
有時,安眠藥會成為他唯一的解藥:沒有辦法放過自己,又放不低要求,他只求能沉沉睡去,而不是繼續(xù)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中與頭腦中的一個個問號搏斗。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對我來說,就是盡量不要去想自己那把尺的刻度,如果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來,一部戲大概10年都拍不完。現(xiàn)在盡量放輕松一點,導演覺得好,那便是好,就這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