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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站在坡道上告別，黃耀明打算順道去人山人海的錄音室探盧凱彤的班。人山人海在幾年前搬了家，現(xiàn)在的這一間雖然仍然是袖珍款，比起之前的狀況已經(jīng)好上許多。他們把“人山人?！睅讉€鮮紅的大字印在入口處的天花板上，俯瞰中環(huán)的街景，有種大隱隱于市的驕傲。
盧凱彤還記得第一次跟黃耀明去看人山人海第一間“辦公室”的情景：她滿懷期待地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片爛地，只有野貓竄來竄去，“當(dāng)時我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你們繼續(xù)夢想，我們還是回去上學(xué)吧?！焙髞碛浾咴L問At 17的時候，都無法想像這個毫無隔音設(shè)備的簡陋場所就是她們灌錄CD的地方。
At 17的第一張專輯《Meow Meow Meow》大賣，這給黃耀明都帶去了巨大的信心和鼓勵，“那時我有過一刻幻想，人山人?？梢园l(fā)展得更大，我們可以擁有更多像At 17這樣的組合，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br />
他成立人山人海的初衷之一，便是在主流的大公司外找到自己的空間做自己的音樂：1996年發(fā)行的《愈夜愈美麗》專輯讓離開達明一派后的黃耀明躍上新高，1997年他舉辦的“人山人?！毖莩獣约斑_明一派重組的“萬歲萬歲萬萬歲”演唱會都獲得極高贊譽，一切看起來都欣欣向榮。之后的金融危機讓香港的整體狀況都急轉(zhuǎn)直下，唱片業(yè)自然連帶受到重創(chuàng)，沒有人知道黃耀明這樣劍走偏鋒的歌手該怎樣走下一步。那幾年里他輾轉(zhuǎn)了幾家唱片公司，想做的唱片卻屢屢因為資金、人事等原因受到阻礙，他空有一腔抱負和理想，卻無處投遞。與他一起合作音樂的一班朋友力勸他建立自己的label，1999年，“人山人海”正式成立。
到2012年，人山人海的人員組成和創(chuàng)立時已經(jīng)有所不同。李端嫻、At 17的林二汶、Pixel Toy組合都已經(jīng)離開，Sandy雖然只做了黃耀明1年的宣傳經(jīng)理，卻應(yīng)他的邀請為At 17打理了8年的公關(guān)和宣傳事務(wù)，她也在2008年結(jié)束了與人山人海的合作。林二汶的離開讓黃耀明頗為傷心，“但我覺得，她如果認為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更好，那么就應(yīng)該去經(jīng)歷那個過程。我們要共同分享過的東西已經(jīng)分享過了，我能貢獻給大家的也差不多了，他們需要去別的地方學(xué)習(xí)一些別的經(jīng)驗也是對的，不必太傷感?！?br />
他甚至覺得，哪怕“人山人?！痹诮裉炀徒Y(jié)束，也沒有遺憾。“我開始就沒有想過它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松饺撕！緛砭退悴簧鲜且粋€公司，而是一種精神。沒有人山人海的時候我也在做音樂，是否要和這些朋友以這樣的形式來合作，不一定?！?br />
但誰都知道黃耀明為人山人海付出的努力。陳奕迅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也是受到他的啟發(fā)，但對于是否培養(yǎng)新人仍作觀望態(tài)度，他不知自己是否挨得下黃耀明經(jīng)歷的辛苦。2003年黃耀明簽入英皇娛樂公司，許多人為此感到詫異，無法把他和香港商業(yè)化程度最高的英皇聯(lián)系在一起。在簽約的前幾天，黃耀明曾約At 17吃飯，告訴她們自己的計劃之外，也征詢她們的意見，想帶她們一起簽入英皇。
盧凱彤還記得那天的情形?！拔液投氩患s而同的都說，?。?！不簽！那時我們剛加入人山人海不久，甚至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我們剛來這里，你卻要去英皇。一次Sandy為了什么事和我們生氣，她說，‘你們以為明哥為什么要簽英皇？還不是為了你們？’我們才明白，人山人海培養(yǎng)我們真的需要很多投資，花很多精力，只是明哥從來都不說?！?br />
在“明日之歌廳”的慶功宴上，黃耀明和大家舉杯慶賀時突然頗為感慨，“沒想到我人生中簽過最久的唱片公司，居然是英皇娛樂?！痹谟⒒式?年的時間里，他也學(xué)會了許多企業(yè)運作的方式，懂得了什么叫“生意”，對人山人海的運作頗有裨益。“而且英皇給了黃耀明極大的尊重和相當(dāng)?shù)馁Y源，他這樣的歌手，需要這樣的投入和愛護?！盨andy也認同他的選擇，“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外表?！?br />
黃耀明有自己的底線，但從不孤芳自賞，他一直在調(diào)整自己與主流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剛剛離開達明一派的時候，他加入了偶像羅大佑的“音樂工廠”，可是完全按自己的意愿做出的第一張專輯，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羅大佑的認可。到第二張專輯，他干脆暫時放棄了制作人的身份，只作為歌手參與，反而被推到了從未想過的地步。2000年制作《光天化日》時他刻意找了一群擅長寫卡拉OK金曲的創(chuàng)作人合作，并開始擔(dān)任其他歌手的制作人，“沒有那些過程都不可能有后來的人山人海，我學(xué)會如何控制每一個部分，如何得到其他歌手的信任，如何與大公司的不同要求周旋，如何去平衡自己的想法和商業(yè)化的要求?！?br />
他對人山人海出品的藝人仍抱有“比獨立音樂多一點，比主流音樂也多一點”的期望?！熬W(wǎng)絡(luò)普及的好處是，人人都可以成為獨立的音樂創(chuàng)作者，并以個人媒體的形式進行發(fā)布，但這樣的弊端是只能做出某一種簡單的音樂。有一些音樂類型仍然需要必要的投入才能達到它應(yīng)有的精致，需要更多的錢和資源去推動?！苯鼛啄甑酱箨懷莩?，黃耀明也與左小祖咒、周云蓬等獨立音樂人熟識起來。他欣賞周云蓬的純凈，也贊嘆左小把各色復(fù)雜混雜在一起的聰明，“他們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啟發(fā)，我們或多或少都試圖與某些力量抗衡，和制度開個玩笑。世界那么大，多幾個這樣小小的個體會更好玩，看到他們，我就覺得看到了更多的希望?！?br />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斜坡的盡頭。屬于黃耀明的路，他只能自己一步步繼續(xù)去走，或許他一直都會是個“少數(shù)派”，他卻讓更多人明白，生活終究可以有一些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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