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的人

　　1.

　　1970年7月16日，阿彼察邦在曼谷出生，出生不久就被父母帶到泰國東北部高原伊薩地區(qū)的孔敬府(Khon Kaen)，在父母工作的一個鄉(xiāng)村醫(yī)院長大。父母親都有博士學位，本可留在中部的大醫(yī)院工作，但兩人最終都選擇了來落后地區(qū)貢獻一己之力。

　　父母很開明，給了阿彼察邦很多自由，但這是個小地方，提供給他的活動范圍非常有限。

　　“小時候住在醫(yī)院為家屬建的木頭房子里，里面幾乎什么都沒有，外面只有泥濘的路、很多的樹和動物，小朋友們的父母也都是醫(yī)生，我能去的地方除了學校就是電影院。所以我在電影院度過了很多時光，好像是對現(xiàn)實的逃避，我很少跟其他人說話，即使到了現(xiàn)在，我和人說話還是有些不自在。我一直是個害羞的人?！?/p>

　　那是個很落后的醫(yī)院，村民們來看病都必須等很長時間，有時要等候不止一天，于是他們就在附近閑逛，看看醫(yī)院里的池塘，留下來過夜。“我記得每天吃午飯時都要等我媽媽，她忙完之前我就一直在她的屋子里等著，我特別喜歡那間屋子，像一座寺廟，非常平靜，不動感情。”

　　他2006年的作品《綜合癥與一百年》(Syndromes and a Century)拍的就是他父母親在孔敬府相遇前各自的故事，他說那是他最珍惜的一部電影。那部電影里的一個場景是父親生前做體檢的地方，還有很多場景都很像他兒時長大的那個醫(yī)院，那是他兒時的游樂場，“即使到現(xiàn)在我還是喜歡醫(yī)院，那種獨特的氣味會喚起很多回憶。我也見過很多垂死的病人，只不過我從不會用什么高深的哲學方式來思考疾病和死亡。在我看來，人類就是如此，有生有死。”

　　2.

　　母親的性格跟他很相似，很害羞，熱愛自然。按一般人的成見，巨蟹座的人或者男同性戀者經(jīng)常都會是Mami Boy(有戀母傾向的男孩)，阿彼察邦雖然兩個條件都符合，卻從小就是一個很獨立的人。

　　父母給了他和他姐姐很多自由，允許他們做自己喜歡的事，沒有把兒子訓練成自己的附庸，也沒有在兒子表現(xiàn)出內(nèi)向性格的時候嘗試去修正。

　　阿彼察邦因此在上學后成為了一個獨來獨往的人，和同學的關(guān)系并不親密。他說到現(xiàn)在自己都是一個有點遲鈍的人，“有朋友說，‘嘿，我喜歡過你。’但是我卻什么都不知道。” 他沒有經(jīng)歷過一般同志的那種壓抑而苦悶的青春期，“可能我有些冷感吧，不是那種超級情人的類型。雖然上大學時我也有些困惑，被一個女孩吸引，同時也喜歡班上的一個男同學，但我在大學時對電影和建筑十分狂熱，所以性并不顯得十分重要?！贝髮W時與一個女生的戀愛關(guān)系，及從芝加哥回來后的一段同志戀情，是阿彼察邦37歲之前的主要戀愛史。

　　“直到2007年和現(xiàn)在的男朋友開始戀愛，才明白了什么是愛。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媽媽，‘嘿，我找到了伴侶?！@訝了大概5分鐘吧，就完全接受了這件事，她很照顧我男友，我的家庭也都接受了他?！?/p>

　　很特別的是，在阿彼察邦2007年的短片《TEEM》(11月20日)中，我們看到了他熱感、黏人的一面。Teem是他現(xiàn)任男友的名字，當時他們剛認識。冬天到了，Teem告訴他，他要去冬眠了，會一直睡到明年2月，結(jié)果那段時間Teem真的一直在睡覺，然后阿彼察邦就一直用攝影機拍Teem睡覺的樣子。鏡頭拉近的距離，可以感覺到一種超乎尋常的親密，攝影機的眼光里有一種煦暖有力的、哥哥式的愛撫之情。

　　在尤倫斯藝術(shù)中心，我們看到了Teem，一個小個子的清秀男孩，唇上有一排短短的胡須。和阿彼察邦一樣，他也是一個害羞的人。兩人在一起時說話既輕又少，寥寥幾句。只是采訪臨結(jié)束時，阿彼察邦少有地表現(xiàn)出急切之情，因為已經(jīng)到了和Teem約定外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