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偉與同事在休息
“有時候會覺得,他是把自己工作中的所有元素,刻意調(diào)動成最驚險好玩的游戲,以迎合他壓抑太多年那狂熱的內(nèi)心?!弊總サ囊粋€朋友對我這么說。
生活中的朋友提起卓偉,會用這么一個詞語形容:他是個“太好的人”。話多,然而語調(diào)從來溫柔綿長,很快體察到別人的不開心,找各種方法逗樂對方。他給自己設定了太多道德規(guī)范,比如見到長輩一定要先打招呼,和別人說話一定用“您”這個稱呼。即使要發(fā)脾氣了,也要先說:“您不能這樣”。去朋友家一定帶禮物,收到別人禮物一定要加倍返還。他愿意放大周圍的人對他一點點的善意,假裝看不見別人的小手段。他活得像個道德上的清教徒,絕不允許有一點兒疏忽。因此他身旁通常聚集著各種朋友,張開著各自的心理問題,等待他的安撫。
他通常和別人聊起天來,第一句話都是,你看某某人多好啊,你看我們的朋友多好啊。然后緊接著表達自己對朋友和生活的滿足。
然而,一說到他的事業(yè)——狗仔,他馬上進入另外的狀態(tài)。
就在剛剛出來跟拍之前,他接到從線人那里獲悉的有價值的爆料,抑制不住興奮,從自己的辦公椅上跳起來,跳著腳跑到大廳,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仰天大笑,兩條腿像鐘擺一樣左右晃動,嘴里念叨著:“總算被我逮住了吧,總算被我逮住了吧——”聲音由小及大,重復數(shù)次。數(shù)秒之后,他又突然噌地一下站起來,恢復到嚴肅的表情,振臂一呼,對屋子里的其他人喊:“走!逮他去!”
有一次,我和他約好了在一家咖啡廳見面,一開始他還是那樣和煦幽默地聊天,突然眼角瞥見某著名經(jīng)濟學家與一妙齡女子從身邊走過,立刻站起來,馬上尾隨其后,掏出手機通知攝影和司機,把我撇在位子上。40分鐘后,卓偉返回咖啡廳,滿臉的不悅,再坐下來聊天,他已經(jīng)完全心不在焉,不停念叨:怎么就跟丟了。
因為這份事業(yè),卓偉除了忍受長時間盯守耗去的精力,還要背負外界的壓力——社會公眾的不解和白眼,部分媒體同行的偏見。他說曾經(jīng)有餐廳的服務員和保安都嘲笑過自己,好像他們都是“高尚”的人,也有記者當面問他:“你干這個覺得羞愧嗎?”這樣的追問不會傷到他。他始終認為:“最簡單的道理就是最高的標準,費盡心力做出來的新聞不會沒有意義,大眾愛看有趣的八卦報道,這也是不會被改變的?!碑斨值紫乱粠透苫畹男〉芩鴵P揚手,大聲地說:“其他記者懂個屁,我們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可以不打招呼就直接偷拍,自由度大多了,不用看人臉色行事,我們才是真正走向了新聞的自由王國!”說這種“狠話”的時候,卓偉的聲音像唱歌劇一樣通透篤定,臉色仿佛瞬間被提亮。
卓偉需要這種狀態(tài)。他平生最愛的電影就是《智取華山》,“這就是我人生的勵志片,你想在壁立千仞無所倚的懸崖峭壁上打勝仗多么牛掰啊,我就是要做這樣的人,置于死地而后生?!?
他其實特別享受在險境中求勝心切的感覺,即便數(shù)次被神秘電話恐嚇,威脅他不要再偷拍某某,卓偉依然不為所動,反而激發(fā)起“我一定要拍到”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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