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那是我對人生的第一份記憶。
他被裹在一條毛毯里,努力想定眼看些什么;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無辜。我和表哥加里(Gary)都很驚訝于他抓手指的反應(yīng)速度:所有嬰兒都會伸手去抓戳向他們掌心的手指。但那不過是他唯一的技能罷了,所以他還是很沒用。可我的母親卻將他視若珍寶,似乎她有多愛我,就有多愛拉姆。我感覺到自己多了一個競爭者。
1959年12月,加里5歲,我2歲。這個早晨,我們在沙發(fā)床上上下蹦跶。這張覆著結(jié)實(shí)瑙加海德革的沙發(fā)床是件又丑又蠢的家具。打開當(dāng)床時,它幾乎占據(jù)了我們在芝加哥第一間公寓的整個起居室,而支撐著床墊的金屬又太細(xì)太有彈性,所以當(dāng)我們在上面蹦蹦跳跳時,它的整個框架都在顫抖。
媽媽吃完固定的早餐,送走在邁克爾里斯醫(yī)院(Michael Reese Hospital)當(dāng)兒科醫(yī)師的爸爸,給拉姆喂奶,然后給他換了尿布。她抱著拉姆穿過地板上亂七八糟的玩具來到起居室,命令我們停止蹦床游戲。
“我打算把拉姆放在這里,你們可以照看他一陣子。照顧好他。”媽媽說。顯然,她希望我們像大男孩那樣照顧他幾分鐘。我猜她也需要歇一會兒。
我們似乎都同意了,于是她把拉姆放在沙發(fā)床上,用枕頭圍住他以防摔下來,然后走出了房間。一眨眼的工夫,我和加里就決定爬回床上,開始我們的新游戲:“跳孩子”。
我們分別站在沙發(fā)床的兩端,數(shù)好時間一齊起跳,這樣我們就能同時落到床上。床墊和支架在我們用力地踩跳下,足夠?qū)⒗窂椘饋砹恕?/p>
突然間,我們意識到了這個游戲的潛力。如果節(jié)奏把握得夠好又跳得足夠用力,我們就可以將拉姆彈到地板上。但我們大鬧天宮般的噪音吸引了媽媽的注意。她飛速地沖進(jìn)了房間。
“停!立刻停下來!”
蹦到一半時要停下來并不容易。就在加里和我撞上彼此的一瞬,媽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拉姆從床上抱了起來。
我那時年26歲的母親身材高挑,一頭棕色長發(fā),面容溫和姣好,年輕而又強(qiáng)壯。但看到自己的第二個兒子被彈到空中,她不由得心跳加速了。在我和加里連滾帶爬地停下后,她稍稍平復(fù)了一下氣息,思考接下來該做些什么。盡管我們表現(xiàn)得像個白癡,但媽媽也知道我們都還太小,并不帶有惡意。作為兒科醫(yī)師兼作家本杰明·斯波克(Benjamin Spock,提倡以同情與共鳴的方式教育幼兒)的忠實(shí)信徒,她曾發(fā)誓要控制自己尖叫、打罵或懲罰我們的沖動。
“孩子們,”最后她說道,“弟弟還太小,不適合玩這樣的游戲。如果他從床上掉下來,或是你們不小心跳到他身上,他就可能會受傷?!?/p>
極少為人母者會擁有我媽媽那天早晨顯示出的自控力,更少有母親會在那樣的情況下,依然如此堅信并聽從斯波克的建議。
后來,她把我們?nèi)齻€孩子放在一起,推了輛嬰兒車下樓,于是我們四人一起在嚴(yán)寒的12月里走過幾個街區(qū),前往當(dāng)?shù)氐囊患沂袌觥R宦飞衔覀冇龅搅藥孜秽従?,年長些的猶太婦女用意第緒語尖聲說著些什么,以為我媽媽不知道她們在說著輕侮“山里人”的話。
低廉的房租和便利的交通,使得我們這片社區(qū)成了從阿巴拉契亞山脈蜂擁到芝加哥找工作的貧窮白人的理想選擇。由于言談和穿著方式的差異,初來此地的這些人都會遭受偏見,并被蔑稱為“山里人”。我媽媽拒絕使用這個詞,并用意第緒語警告那些婦女:“我是猶太人”,讓她們別忘了自己曾遭受的歧視和偏見。
在我記憶之初的這個早晨,瑪莎·伊曼努爾(Marsha Emanuel)一如往常地承擔(dān)起她成年后每天都要盡到的責(zé)任。她早早地起床準(zhǔn)備早餐,照看三個孩子,送走前去工作直至夜深才回來的丈夫。不到中午,她又拯救了拉姆的性命,給我和加里上了人生里難忘的一課,在路上駁斥了別人的偏見,還買了些東西。這些瑣事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了至少4,000多天,直到伊曼努爾家的男孩們(我、拉姆以及即將出生的小弟弟阿里)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