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力量

王全安的作品里最有光彩、也堪稱“靈魂”的都是女性角色，但他并不認為自己對女性題材有特別的情節(jié)?！捌鋵嵅]有考慮性別，而是女性的某些特征更豐富、更具有色彩和戲劇性。東方傳統(tǒng)的審美是含蓄而委婉的，沒有那么狠，所以在敘述東方題材時，從女性視角入手更符合這種審美習(xí)慣?！?br />
王全安無疑有一種“女人緣”。在成為導(dǎo)演之前，他曾主演過為數(shù)不多的電影。1990年，導(dǎo)演張暖忻找到還在讀書的王全安出演電影《北京，你早》里的公共汽車司機鄒永強，同被劇組選中的演員還有馬曉晴和賈宏聲。馬曉晴說，王全安是一個很念情分的人，那么多沒見面，來上海拍攝《團圓》時第一個就想到了自己。1991年，王全安與蔣雯麗出演了電影《離離原上草》，那是蔣雯麗的處女作，她飾演一個山區(qū)姑娘水秀，王全安則扮演有點智障的家族少爺。兩人因戲生情，成為全校矚目的一對情侶。可惜，電影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槍斃”，這段后來鮮被提起的學(xué)生戀情也無疾而終，不過，兩人的友情并未終止。

《月蝕》是王全安全權(quán)自主的第一部電影，從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了對女性豐富情感世界的關(guān)注和描繪。2000年的《月蝕》具有相當(dāng)?shù)膲艋脷赓|(zhì)，很多人都認為它與當(dāng)時的中國影片迥然不同。那部電影也開啟了余男與王全安的合作：當(dāng)時王全安帶著劇組去母校選演員，恰好看到余男在教室里和人爭得面紅耳赤。窗外的王全安看得入了神，便認定了她。兩人的合作還包括《驚蟄》、《圖雅的婚事》、《紡織姑娘》，那十年里，余男是王全安的御用女演員，也是他的女朋友。事實上，早在2005年拍攝《圖雅的婚事》之前，王全安就曾接到過拍攝《白鹿原》的邀約，當(dāng)時他認為，田小娥也屬于余男。

電影《團圓》的女主角是王全安唯一啟用多名女演員的作品，包括馬曉晴、盧燕等，但她們與王全安都沒有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情感關(guān)系。它像一個過渡，讓王全安從“余男時代”進入了“張雨綺時代”。能夠?qū)?chuàng)作與個人情感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在王全安看來是一種幸運?！拔覜]有主動去選擇情感和創(chuàng)作上的改變，而是被生活和命運推著走，順其自然地到了今天。” 談及現(xiàn)在的妻子，“田小娥”的扮演者張雨綺，王全安說：“她身上有那種一出來就打動人，激發(fā)男人很原始沖動的美感……我就是最好的例證?！?br />
“男人熱愛女性，更熱愛優(yōu)秀的女性，愿意為她去創(chuàng)作是很正常的?！蓖跞灿X得張雨綺很真實，在表演上沒有太多形式的束縛，“她的反應(yīng)永遠是本能的，看到什么就給你什么樣的反應(yīng)，而這種感覺其實就是對的，也是田小娥這個角色所需要的?！?br />
在柏林電影節(jié)上看過電影的觀眾對王全安的《白鹿原》中的田小娥無不印象深刻。在原著小說中，田小娥就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物，是給整個白鹿原帶來躁動的“洪水野獸”，她代表著性欲、生命力這種原始的、不被宗法所容的本能。王全安對這個人物的理解是，她非常美也非常誘人，同時具備品德和美好的內(nèi)心，“如果她真的是大家嘴上所說的‘破鞋’，不堪而淫蕩，就不會產(chǎn)生這么大的誘惑力。男人們?nèi)チR田小娥，其實內(nèi)心是喜歡她的，他們想接近她，卻只能用‘罵’這種方式來制造一點接近。”

再早一些，張藝謀的《紅高粱》中“我奶奶”也是一個背負繁衍、欲望以及土地命題的形象，王全安希望田小娥是“我奶奶”的一種延續(xù)：一種從廣袤大地中汲取力量，以一己之力與男權(quán)社會傳統(tǒng)抵抗的女性形象。

“相對于女性來說，男導(dǎo)演可能更為理性，能夠從無序中找到規(guī)律。盡管看起來女性的感覺是無序的，情緒也是無序的，但跳出來一定能找出變化的周期。人往往有惰性，而能夠克服惰性，激發(fā)潛在的靈感，在藝術(shù)上進行創(chuàng)作，除了宗教有強大的感召力之外，世間唯有愛情了。”

“手藝人”的滿足

在王全安看來，男人偏理性，但也容易將一些問題放在社會背景下思考，時間長了，看待問題總會背負很多社會議題，比如政治?！敖o男人五斤大米，他們也能看出其中夾帶的社會性來?！?br />
《白鹿原》是一部龐雜而浩瀚的史詩，要拿下它，該選擇什么樣的視角、取舍什么樣的材料和人物，都是左右為難的問號。一百人眼中的白鹿原就是一百種，王全安選擇了一個最容易理解，也許是最輕便的方法：舍棄政治視角，還原到一個家族，從最基本的家庭成員關(guān)系來講這個故事?！昂玫碾娪翱隙ú皇强桃馔怀稣卧氐?，它最基本的特點仍然是戲劇性，而家庭是社會的基本要素，家庭的人物關(guān)系最具有戲劇性。”

?而對于《白鹿原》所展現(xiàn)的北方大地上的時代狂飆，也被王全安凝結(jié)成為一個主題：繁衍。在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上，生兒育女是繁衍，春耕秋收也是繁衍，人欲服務(wù)于繁衍，宗法也服務(wù)于繁衍，土地和錢財?shù)恼加幸卜?wù)于繁衍。為了維持繁衍的穩(wěn)定，才有了所謂的宗法和道德，從而產(chǎn)生了與人欲的矛盾沖突。王全安希望通過這部電影告訴現(xiàn)在的觀眾，我們的祖宗是怎樣生活的，那些湮沒的傳統(tǒng)是如何艱難的維持著“天人合一”，而我們將為我們的祖宗感動驕傲?！叭绻f歷史像一條河，我們要看到它是怎么流的，又是從哪里流來的，如果割斷了這種聯(lián)系，那這條河也不知道將流向何處?！?br />
《白鹿原》的上映可謂一波三折，王全安說，“它可能遭遇了建國以來最困難的審查過程?！痹诮衲甑陌亓钟罢蛊陂g，放映的版本已經(jīng)讓有些國內(nèi)來的媒體表示遺憾，故事截止到了建國之前，而最終將在年內(nèi)公映的版本還將有所刪剪。王全安說：“完整版的故事將展現(xiàn)白鹿原建國之后的驚濤駭浪，如果觀眾能夠看到這個版本，就會更完整地了解這一段歷史的來龍去脈?！钡还茉鯓?，王全安對即將公映的版本沒有怨言，他認為作為“一件活兒”，自己已經(jīng)盡全力去完成了，票房、發(fā)行等問題，基本都在他的感知范圍之外，他不會背負太多的心理負擔(dān)，因為創(chuàng)作還將繼續(xù)。“說到底，導(dǎo)演這個工作也是一門手藝，我也愿意在手藝這個角度上比比高低。”

?電影大師伯格曼在晚年曾被人問及，“你覺得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大師說：“我真希望我就是個手藝人，我希望我做的東西，能對別人有用。”王全安對這句話深有感觸，“我只是在如實反映這段歷史和這個世界，在這個過程中，我把自己的心性放進去，如果使事情有所進展、有所發(fā)現(xiàn)，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