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當(dāng)我和比爾·克林頓的丑聞被爆出來的時候,我簡直就是全世界最丟臉的人。特別是《德拉吉報道》(Drudge Report),它讓我成為了第一個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被世界上所有人一起羞辱的人。
許多年以來,我嘗試在時尚配件行業(yè)施展拳腳,并且參與了一些媒體項目,包括HBO的紀(jì)錄片。其他時間里,我盡量低調(diào)做人。(上一次我同意接受采訪還是10年前。)畢竟,就算我稍微高調(diào)一點點兒,也會被人們說成是想要借機(jī)炒作自己本來就壞的名聲。很顯然,別人可以隨心所欲地評論我,都沒有錯,而我要是想為自己稍微辯解一下,就會飽受指摘。我拒絕了可能給我?guī)?000萬美元收入的工作機(jī)會,因為我覺得那不是我該做的事情。這么長時間以來,媒體并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狂地挖我的消息,但就在我想要翻篇向前走的時候,他們并沒有。
與此同時,我也親眼看著周圍朋友們的生活一步步向前進(jìn)。結(jié)婚、生子、學(xué)位。(再婚、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學(xué)位。)于是我決定要翻開自己人生的新章節(jié),我要去上研究生院。
我飛到英格蘭是為了去深造、挑戰(zhàn)自我、重新認(rèn)識自我,同時也是為了逃避各種目光。倫敦經(jīng)濟(jì)學(xué)院的教授和同學(xué)們都非常好——他們很友好,也懂得尊重別人。在倫敦,沒有太多人認(rèn)識我,大概是因為我大部分時間不是在上課就是泡在圖書館里看書。2006年,我獲得了社會心理學(xué)碩士學(xué)位,我的畢業(yè)論文題目是“探究司法中的偏見——論審前公眾曝光和第三者效應(yīng)”。有時我會自嘲,說自己用藍(lán)裙子換來了藍(lán)襪子,而在倫敦取得的碩士學(xué)位又給我的人生添上了精彩的一筆。當(dāng)然,我也希望,它能夠為我的人生開啟另一扇大門,讓我從此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后來,我輾轉(zhuǎn)于倫敦、洛杉磯、紐約、俄勒岡的波特蘭,四處參加工作面試,我的目標(biāo)工作都是一些關(guān)于“創(chuàng)意交流”、“品牌”以及一些注重慈善的企業(yè)。然而,由于雇主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及我的那段“歷史”,我從未成功地通過面試。即便有時候一些工作對我敞開了大門,他們需要我的理由也不是我的資歷和能力,而是像他們說的:“這份工作會要求你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當(dāng)然了,很多媒體也會來到現(xiàn)場”。
2008年總統(tǒng)預(yù)選期間,有一份工作看起來似乎很有希望,直到后來面試官說了這樣一段話:“莫妮卡,事情是這樣的。你是一個非常聰明、干練的年輕女性,但對我們來說——或者對其他任何依靠政府撥款的組織來說——雇用你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如果要雇用你,我們首先得讓克林頓一家人簽署一份不侵犯第三方權(quán)力的的保證書。畢竟希拉里有25%的幾率會成功當(dāng)選總統(tǒng)。”我強顏歡笑,說道,“我能理解。”
另一次面試經(jīng)驗對我來說非常典型:我走進(jìn)洛杉磯(我的家鄉(xiāng))一家新興廣告公司涼爽舒適的前臺。像往常一樣,我用最友好、最不邪惡的語氣,微笑著對接待員說:“你好,我是莫妮卡·萊溫斯基,預(yù)約了與誰誰誰的面試?!?/p>
那個20多歲的前臺接待員聽見了我之后,把眼鏡從鼻尖推到鼻梁,問道:“哪個莫妮卡?”
就在我回答之前,另一個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20多歲的男性匆匆地跑過來,打斷了我們:“萊溫斯基女士,很高興見到你。我馬上告訴誰誰誰你到了。拿鐵?綠茶?純凈水?”
接下來,我就坐在了一個小圓桌邊,對面就是這家廣告公司的策劃總監(jiān)。我們一邊講話,她卻不停地眨眼睛。我想,這次又砸了。我盡量讓自己不受她的影響。但是,她不僅在眨眼睛,還開始清喉嚨了。她眉毛上的是汗珠嗎?我突然意識到:她比我更緊張。
后來我逐漸了解了我面試和社交中各種狀況的真相:對于別人來說,坐在“那個女人”對面,都是一種煎熬。不用說,我沒得到那份工作。
最終,我意識到,傳統(tǒng)的工作可能并不適合我。一段時間里,我只能靠著自己的一些創(chuàng)業(yè)項目和從家人朋友那里借來的錢勉強過日子。
在另一個面試?yán)铮冶粏柕竭@樣一個問題:“如果你是一個品牌,你覺得你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品牌?”告訴你,如果你是莫妮卡·萊溫斯基,這對你來說就是一個異常艱難的問題。
2010年9月,有一件事情把我過去的所有經(jīng)歷推向了頂峰。母親的一個電話讓我改變了對我的世界的看法。我們在電話里談?wù)撎├铡た巳R門特(Tyler Climenti)。泰勒,你們應(yīng)該還記得他,就是那個被人偷拍到親吻另一個男性的18歲羅格斯一年級新生。那段偷拍被傳到了網(wǎng)上,他在社交媒體上被網(wǎng)友們指責(zé)、謾罵,幾天之后,他跳下了喬治·華盛頓大橋,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的母親哭了。她一邊啜泣,一邊不停地說道:“他的父母該怎么辦啊……太可憐了?!?/p>
這是一件讓人難以承受的悲劇。雖然我也流下了眼淚,但我并不是太能理解為什么我的母親會如此痛苦。后來,我才意識到,她回想起了1998年的那件事情,那時候,她幾乎一秒鐘都不讓我離開她的視線。因為泰勒的事件,她又回到了1998年,那時候她夜夜守護(hù)在我的床邊,害怕我會自殺。那樣的恥辱,那樣的非議,還有那樣的恐懼,讓她非常害怕,她害怕自己的女兒會自殺,害怕自己的女兒真的會因為羞辱而死。(這么多年來,我從未真正地嘗試過自殺,但是在事件的調(diào)查期間和之后的一兩年里,我確實有很強的自殺傾向。)
我永遠(yuǎn)不會將自己的苦難與泰勒所遭受的痛苦相提并論。畢竟,我所遭受的羞辱很大程度上是來源于我與一位世界知名人物有染——這是我自己所作出的錯誤選擇。但在那一刻,當(dāng)我意識到母親的痛苦有多深的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在泰勒跳下大橋之前和他談一談,和他說說我的感情生活、我的性生活、我私下的事情、我最敏感的秘密是如何被全世界的人們所知曉并且談?wù)摰?。我希望能夠告訴他,對于他的遭遇,我或多或少能夠感同身受。并且,盡管很困難,我們都還是能夠生活下去。
泰勒的悲劇過去之后,我自己的遭遇對于我來說有了全新的意義。我想到,或許與別人分享我的故事能夠幫助那些受盡屈辱、躲在黑暗角落里的人們。問題就在于:我該如何讓我的過去變得更有意義?我敢于攪亂這個世界嗎?或者說,在我的情況里,我敢于攪亂克林頓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