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工何可
“我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活?!?/p>
普吉島,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沒心沒肺的地方。海灘或街市,幾乎所有人都在微笑或即將展開笑容。但35歲的何可告訴我,來到普吉島后,他有一次做夢哭醒了,因為他夢見了過世多年的母親。
13歲,何可的父親因為醫(yī)療事故去世,母親積勞成疾,因為尿毒癥也去世,留下了何可和小他一歲的妹妹。
父親是馬鞍山鋼鐵有限公司的工程師,母親是大學老師,家境還算不錯,集團也對何可兄妹諸多照顧,學費全免,逢年過節(jié)還有補助。中專畢業(yè)后,何可被分到國有廠做管道工,業(yè)余時間自讀安徽大學專升本,希望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個上進的孩子推開了多米諾骨牌,何可被集團選中送去南京解放軍學院培訓英文,做了幾年翻譯后又考上上海大學國際關系研究生。何可希望畢業(yè)后能夠留在上海成為一個標準的高級白領。但是,研究生畢業(yè)時他已經30歲,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何可骨子里遺傳自父母的那種文人式的閑散,讓他無法適應快節(jié)奏的白領生活,他曾經在一家大型外企實習過,每天要花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在地鐵上,那時他睜開眼睛就會焦慮:又要上班了!他希望能夠永遠待在校園里。何可的母親是大學老師,這種對大學校園生活的依戀很可能是種遺傳。
何可試過報考復旦博士生,專業(yè)課只差幾分,還是失敗了。此時,一個來普吉島孔子學院當志愿者的機會讓何可動了心,他說是因為異國情調,反正沒出過國,正好見識下,但更深層的原因是他不想離開校園。后來,他成為第一個留在孔子學院教書的志愿者,教中文和社會文化。今年5月,何可實現了職場生涯的一次小飛躍,在宋卡王子普吉分校找到一份教職。何可希望能夠融入到當地的社會氛圍,并且有所晉升,獲得體面的社會地位,或許這份教職是個好機會。
在此之前,何可跟這個海島的關系并不緊密,身邊的朋友主要是孔子學院的學生和前來短暫服務的志愿者。他已經待了三年多,但他沒有家,一個人住在學校分配的寢室里。游離成為何可在普吉島生活的關鍵詞。
三年間,唯一一次讓何可與這個島有密切聯系的或許是持續(xù)半年多的戀愛。何可與一個當地泰國姑娘拍拖,本來抱著結婚成家的念頭,但姑娘卻只是想談戀愛,玩玩而已,再加上不可避免的性格和生活習慣等差異,最終只能選擇分手。分手那幾天,何可覺得自己很失敗,很郁悶,“甚至感到絕望,晚上睡不著覺,只能打電話給朋友傾訴。”
何可的絕望來自于沒有根的漂泊感,妹妹大了,在老家也安家立業(yè),他現在每次回國都是去做親友的“客人”,上海不是他的家,馬鞍山也不是他的家,哪里是他的家?普吉島嗎?“我覺得這里也不是我的家?!?br/>
父母過早去世,本來這讓何可沒有什么家庭的束縛,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選擇生活方式,但人到中年,這種無束縛的失重狀態(tài)卻滋生了不安全感,就像是被拋到海面上的感覺一樣。
在海島上,何可朋友不多,防御心理很強,“我不希望讓朋友覺得自己很可憐。如果有朋友提出,要給我錢,幫助我,我一定會拒絕,心里肯定覺得不爽。因為我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活,不需要。以前更倔,現在好一些了,愿意接受朋友提供的一些職業(yè)甚至人生方面的建議,可能年紀大了,成熟一些了?!?/p>
一個人在海島,又是正當壯年的男人,難免有欲望需要發(fā)泄,何可承認也曾經接受了性服務,“我是一個良心被狗吃了一半的人,還剩一半。”何可開玩笑說,“這種事兒我不后悔,因為就像吃飯一樣,有需要就去做,但是的確沒什么意思,還是想成個家吧,就看我去新的大學教書后,人際圈子會不會寬一些,遇到新的人?!?/p>
如果不被提示,拍照時的何可并不像一個大學老師,穿著牛仔短褲,吃著菠蘿的他倚靠在摩托車旁,反而像香港電影里的“古惑仔”。他的左眼角有很明顯的傷疤,反而增添了一股市井的英氣,那是他上中專時車禍留下的,當時他很怕眼睛瞎了,這個傷疤也阻止了何可在國內報考空軍的念頭?!胺凑乙膊豢磕樀俺燥?,我現在還是想考泰國當地的博士學位,這樣才能保證自己能夠在大學校園繼續(xù)教書?!?/p>